談烏克蘭第三大城市敖德薩 歸屬哪個國家其實沒那麼重要?|王璞
聽聞烏克蘭第三大城敖德薩遭到俄羅斯的狂轟濫炸,我便想起不久前讀到的這本書,它的全名是《敖德薩:一座夢想之城的創造與死亡》(Odessa:Genius and Death in A City of Dreams )。這本書出版於2011年。那時敖德薩還是一個熱熱鬧鬧的旅遊勝地呢。它活得好好時就談論它的死亡,不吉利呀!
文:王璞|原題:一座夢想之城
其實書中并沒怎麼談到敖德薩的死亡,最後一章甚至名為「黎明」,講的是1991年之後烏克蘭治下的敖德薩。莫非那時候作者就預見到敖德薩今日的險境,提醒它好自為之。
說起來,敖德薩還真是俄羅斯一手創造出來的,1794年,葉卡捷琳娜大帝巨手一揮,這座黑海邊的城市便拔地而起。主事者是帝國大元帥兼女皇的情人波將金公爵。而第一任敖德薩市長卻是個法國人,法國公爵黎塞留。
讀過大仲馬歷史小說《三個火槍手》的人,對黎塞留這名字一定耳熟能詳,小說中最大的奸人就是法國首相黎塞留公爵,敖德薩首任市長就是其玄孫黎塞留五世。法國大革命中這位公爵逃到俄羅斯,效力於俄皇麾下,在俄土戰爭中為俄軍立下汗馬功勞。亞歷山大一世便將這座新建立的城市交他掌管。
黎塞留任市長的十一年間,敖德薩經歷了一場世紀大瘟疫。黎塞留對付瘟疫的措施至今仍為民主國家沿襲。他認為:信息公開是對付瘟疫的首選武器。他將城市劃分為若干區域,每日報告各區疫情,從而採取應對措施。他自己每日冒着染病風險出門巡查。在疫情最嚴重時,成堆的屍體只能就地火化處理,「有人看見,」一位旅行家回憶道,「黎塞留也拿起鎬頭挖掘墓坑。」
盡管死亡人數幾達全城人口的十分之一,在黎塞留領導下,這座城市卻奇蹟般地很快在災難後站立,煥發出勃勃生機,比疫情前發展更迅猛。越來越多的人們知道,這座位於俄羅斯境內的城市,卻和俄羅斯䢛然不同,它是一座自由開放之城。「綠樹成蔭的漂亮廣場上來往穿梭着土耳其人、希臘人、俄國人、英國人、猶太人、亞美尼亞人、法國人、摩爾多瓦人、波蘭人、意大利人和德國人,」書中寫道,「他們大都穿着適合自己的服裝,講着不同的語言。」
1814年,聽到法國王政復闢的消息,黎塞留辭職回法國,行李只有一隻小皮箱,裡面裝着幾件換洗衣物。
敖德薩人熱愛他,黎塞留在法國去世六年時,敖德薩人給他在市中心建立了一座紀念雕像,這是敖德薩第一座公共雕像。如今你去敖德薩旅遊還會看到。
我想說的是,一座城市歸屬哪個國家,其實沒有那些政客們說的那麼重要,身為百姓,施政者的是否把人民當人看,才是最重要的。敖德薩如今的居民大多是說俄語的烏克蘭人,他們依然把葉卡捷琳娜大帝的輝煌時代看成自己的驕傲。這是否說明他們熱愛俄羅斯呢,才不。敖德薩在蘇聯內戰中的悲慘經歷,已經讓它跟俄羅斯越來越遠。
事實上,不僅首任敖德薩市長不是俄羅斯人,就連葉卡捷琳娜大帝本人也不是俄羅斯人。她是德國一個小公國的公主,十五歲時遠嫁到俄羅斯時,她連俄語都不會說,苦學了三年俄語,并從路德教改宗東正教之後,她才跟儲君彼得王子成婚。她後來發動政變殺死丈夫彼得三世,才成為俄羅斯女皇。換句話說,是德國人當上了俄國女皇,這就象奧地利人希特勒當上了德國元首一樣。
所以從另一角度看,烏克蘭如今要投入歐盟懷抱也有其理由。關鍵的問題在於,烏克蘭選擇的并非俄羅斯或者歐盟,他們選擇的是政治體制。試想,假如普京下台,俄羅斯變成民主國家,烏克蘭還這麼急着要加入歐盟嗎?
(獲作者授權轉載自Facebook帖文。圖片及標題為編輯所擬,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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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璞生於香港,長於內地。上海華東師大文學博土。一九八零年開始寫作。一九八九年定居香港。先後作過報社編輯和大學教師。二零零五年辭去大學教職,專事寫作。主要作品有:小說集:《女人的故事》、《雨又悄悄》、《知更鳥》、《送父親回故鄉》;散文集:《呢喃細語》、《整理抽屜》、《別人的窗口》、《香港女人》、《圖書館怪獸》、《小屋大夢》;長篇傳記:《項美麗在上海》;文學評論:《一個孤獨的講故事人—徐訐小說研究》、《我看文學》、《散文十二講》(此書內地版改名為《作文十二講》、 《小說寫作十二講》、教學參考書《現代傳媒寫作教程》等。長篇小說《補充記憶》獲天地圖書第一屆長篇小說獎季軍,長編小說《么舅傳奇》獲天地圖書第二屆長篇小說獎冠軍、第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小說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