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第三條路・二】越「獨」越不自主 台灣難成正常國家
國民黨主席江啟臣日前接受媒體專訪時拋出一新議題,他盼國民黨能夠思考,找出統獨以外的「第三條路」。但是,台灣歷來關於第三條路的探討,無非僅是對統獨加以遮掩的政治言語,扣掉詞義詭辯之後,台灣眼前的道路事實上「非統即獨」, 且進一步考慮北京方面為維護主權完整願「不顧一切」,獨的道路勢必也窒礙難行。
為此,多維新聞以「台灣的第三條路」為題,以七則稿件解構 「第三條路」的本質僅是選舉包裝、迴避兩岸終局方案的「假議題」,並提出台灣能否在一個中國主權底下求得自主空間的另一種思考模式。
於當今台灣而言,「獨立」二字就像集體興奮劑,既讓不少政客從中獲益,也令無數民眾前仆後繼。
這陣風尚起於兩岸的長年分治,並受冷戰與民主化等歷史進程催發,加之政治鬥爭的方興未艾,如今已成台灣內部不可違逆的政治正確。各式輿論但凡言及「獨立」,便似騎士誓言追尋聖盃,雖是道阻且長,卻總在集體求索之路上,甚至能為此壓迫其他少數,將古老傳說演成了聲勢浩大的十字軍東征。
從1970年黨外運動湧現、1995年李登輝提出「中華民國在台灣」、1999年「兩國論」、2000年政黨輪替、2008年台灣入聯公投、2014年太陽花學運、2015年反課綱學生佔領教育部、2019年蔡英文提出「中華民國台灣」,到2020年修改護照,台灣越走越遠,卻也越走越險,看似朝「獨立」方向不斷奔進,實則在覆滅的風險中越陷越深;看似漸成「正常國家」,實則在主體虛無的幻境裏不斷徘徊。
「獨立」應是光譜 而非有無
就現實發展觀之,台灣自1949年起,便在中華民國體制庇護下,維持不受大陸統轄的自治狀態,政府既遂行內部治理,也得以經營正式與非正式對外關係、參與國際組織與賽事。就功能而言,台灣實與一般國家無異。
但即便如此,台灣社會仍對浮於虛空的「獨立」名份念茲在茲。究其緣由,除有權力鬥爭等政治因素,最根本原因仍在於,歷經多年選舉動員後,群眾心中已被埋下「成為正常國家」的執念種子。這股情緒經受一次次政治事件澆灌,如今已化作民粹激情破土而出、遍地蔓延,並讓政治人物不得不從。
但所謂「獨立以成正常國家」的論點,其本質便是被革命熱血所包裹的超現實異想。在邏輯的場域內,自主的極致確是獨立,是不受外界擺佈的象徵,也是台灣想象中的「正常國家」意境;然而在現實的國際政治中,即便帝國崩解,如今已是民族國家年代,世界秩序卻仍以過往模式運作,大國對小國的宰制依舊,只是形式與名目有所不同。美國對馬紹爾群島如此,沙特對巴林亦然,蘇聯與芬蘭多年的微妙關係,更被後世稱為「芬蘭化現象」。
自人類發展出國家結構以來,國家或政體間的相互壓迫、屈服本就是歷史常態,只是程度互異,而關鍵大抵在於雙方的主觀關係認知,以及客觀實力對比。換言之,小國並非有了「獨立」名份,而迸生自主性;而是先有了政治、經濟與軍事上的自主性,才得以擴充「獨立」之名下的實質內涵。
此外若要以「是否受外界擺佈」來界定一國的「正常度」,則除了羅馬等古老大帝國、冷戰結束之際的美國,勉強符合「極正常國家」的描述外,其餘國家皆可謂是不正常異類。就連如今的中美兩國,也不乏向現實妥協的時候。
但在台灣社會想象中,所謂「正常國家」只能是非黑即白的詭異存在,僅有正常與不正常兩種選項,缺乏過渡地帶的灰階光譜;無獨有偶,台灣主流民意對「獨立」的理解,也依附着類似思維框架而生,即「獨立」不是程度問題,而是有與無的對決。
天秤傾斜 擦槍走火
久而久之,台灣在這般畫地自限中,逐漸裂變出兩種圍繞「獨立」而生的人群。一是篤信「獨立萬能」者,其傾向將所有當代台灣困境歸因於「主權不完整」,即便台灣如今的自主性已高過某些貧弱「獨立國家」,其仍鎮日無病呻吟;二是深知「獨立」、「正常國家」皆為虛名者,卻為從第一群人處獲取選票、利益,而逢場作戲,屢屢炒作前述議題。
以選舉為例,「獨立」本是早年黨外勢力為獲鬥爭正當性,所炮製的政治議程。雖說候選人大多對「何謂獨立」、「如何獨立」等內容避重就輕,但激情口號往往最易化作選票,最後導致了集體的歇斯底里。狂野民意先是掏空政策,又回頭裹挾政治人物;而後者為求勝選,只能不斷逼近反中終點線,台灣因而落入極化政治的惡性循環,更逐步邁向覆滅深淵,宛如1994年的車臣。
台灣與車臣歷史雖不完全相當,但在「獨立」議題的操作上,可謂邏輯類似。就車臣人、韃靼人等俄羅斯境內少數民族的現實處境觀之,建國並獲取世界承認是難以實現的夢想,故對其而言,「獨立」口號的真實效益有二,一是有助少數民族統治者汲取人民支持,鞏固政權;二是能藉此與俄羅斯中央談判,以換取最大自治空間,堪稱協調自主性的重要天秤。
1992年,俄羅斯在經歷蘇聯崩解的慌亂時,曾將行政機構與軍隊撤出車臣,意即默許此處實質獨立。然而自1993年起,車臣內部的氏族(Teip)政爭越演越烈,總統杜達耶夫(Dzhokhar Dudayev)經歷多次流產政變後,終於轉而炒作「獨立」議題,以求鞏固執政聯盟的團結、提振士氣。原本扮演天秤一角的「獨立」牌,也開始朝向「汲取支持」一側無盡傾斜,「談判」功能逐漸淪喪,最終成為衝突新導火線。
1994年,在杜達耶夫挑起的獨立狂潮下,車臣武裝開始波及周遭地區,俄羅斯終於在當年12月發兵此處,第一次車臣戰爭於焉爆發,第二次車臣戰爭則於1999年捲土重來,這場騷亂直至2009年才由俄羅斯政府正式宣吿結束。車臣現下已重回俄國版圖,但戰火傷痕至今尚不能復原。
引火自焚的對美芬蘭化
對台灣而言,其與車臣相似處在於:「炒作獨立」既是鞏固內部團結的利器,也容易誘發大陸的軍事力介入,以致政權覆滅;但兩者同樣存在差異:車臣全民皆兵、浴血奮戰,台灣卻極度仰賴美國,終日幻想太平洋彼岸霸權的扶持,結果只是離「正常國家」越來越遠,並讓覆滅風險越來越近。
在台灣認知的獨立童話中,中國往往被描繪成吞吃主權的巨獸,即便釋出善意,也會被台灣主流民意識別為「芬蘭化」預兆。平心而論,台灣並非沒有芬蘭化現象,但對象絕非中國,而是遠在千里之外的美國。
經歷冷戰年代洗禮,台灣的政治精英雖對中態度不一,卻在對美姿態上同樣卑微;放眼知識界,縱使有反美者,也是位處邊緣的少數。面對中國讓利,台灣高呼「獨立」;但面對美國瘦肉精,台灣便彷佛遺忘要做「正常國家」的初衷,上至政府官員,下至媒體側翼,無不歌功頌德,高喊萬歲。
說穿了,台灣對「獨立」議題看似執着,但潛意識中最深層的想法,其實是「不做中國人」,故而寧願自棄主體,也要以對美卑躬屈膝,換取反中底氣。到頭來,「獨立」在島內僅供炒作,在國際則是對美示好的電報機,兩字看上去鮮明鋭利,內裏卻是空空如也。
過往中美關係相對緩和時,台灣的對美芬蘭化尚有操作空間,不致引發政權覆滅;然而如今「新冷戰」氛圍湧現,9月18日美國務次卿克拉奇(Keith Krach)訪台,解放軍隨即於同日以18架軍機掛彈進入台灣防空識別區,且逼近台灣領空,是為1996年台海危機後最大動作,今時確已不同往日。
對中國而言,其忌憚台灣成為美國反中馬前卒;美國則意圖消耗中國,直欲以台灣做激怒中國的誘餌。風聲鶴唳下,倘若台灣仍執意炒作獨立議題,且持續對美芬蘭化,則恐將重演車臣弄巧成拙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