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專訪】大體老師捐贈遺體作教學 紀錄片在解剖現場拍出愛
「解剖課在每週一下午,校園變得好安靜,就像大體老師。」在拍攝《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期間,高大的陳志漢導演都會站在陽光下,在輔仁大學留下長長的影子。《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的片名就是這樣來。
但「大體老師」已離陽光很遠,他們捐出遺體,供醫學院學生學習解剖。陳志漢要了解這些無言老師,就只能透過他們身邊的人。他跟隨林惠宗探望成為大體老師的太太,直至林太太被切下第一刀,陳志漢不敢再看。一直退,彷彿從解剖室退到陽光裏,又從死亡回歸對生命的反思。
場地鳴謝:Hotel Stage登臺 協力:安樂電影
首部紀錄片拍蔣公惹爭議 可貴之處在討論
陳志漢坐在酒吧一角,對面是一個接續一個的記者。這次來港,出席了幾場映後座談,又接受了十多家傳媒的訪問,陳志漢難免略現疲態。但對於電影得到眾多關注,他還是滿心歡喜,筆挺地坐在電影海報旁細談拍攝經歷。回想第一次看紀錄片,他大概沒想到會因此獲得觀眾的掌聲。
「第一次接觸紀錄片是大四的時候,在一家咖啡店裏看,看着看着就睡了。」他不禁笑了笑。直至憶及拍攝的第一部紀錄片《蔣公》,他又認真起來。《蔣公》的源起,是台灣各地拆除蔣介石的銅像,集合於桃園一個公園,這種形同棄置蔣介石雕像的做法,遭到一眾台灣外省老軍人的大加反對,他們甚至要將蔣公的銅像搬回自己居住的社區安置。
「片子拍得很差,現在我都看不下去,但那些老軍人很感動,看得熱淚盈眶。後來我又在一所紀綠片研究所放映,卻被罵到狗血淋頭,說蔣公是千古罪人,你還幫他拍片。」同一段歷史,人們卻有不同意見,這正是紀錄片吸引陳志漢的地方。
因此在《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中,陳志漢除了訪問大體老師林太太一家,也留意到解剖課的蔡老師反而不願意捐出父親遺體作教學之用。「我並不是要讚美大體捐贈,更多的是表達人的感情,表達他們對家人的愛。」在複雜的生命議題中,陳志漢聚焦於背後的故事。對追求絕對客觀的人來說,導演選取的故事不能完全反映真實,但這確實是陳志漢生命的一段歷程。
中學曾有輕生念頭 拍攝中學會淡然面對死亡
每次問到拍這部電影的原因,陳志漢說的都是那個遙遠的故事。「國中成績很差,會被老師打,不知活着要幹什麼,於是便想到自殺。」大概說多了,便不覺得是怎麼一回事,憶述起來也是淡淡的。如今他和其他男子一樣,高大強壯,成家立室。生命畢竟不是離奇曲折的劇情片。
死亡也一樣。他原本想拍學生解剖自己的家人,而林惠宗的出現撫平了死亡的激烈。「林先生看過電影就覺得一切都結束了,太太的事已經辦好,孩子也都長大了,就算明天要死也沒有遺憾。」面對太太的死亡,林惠宗一直在鏡頭前表現樂觀。直至解剖前,林惠宗最後一次探望太太,他才流下淚來。
今天早上要出門,愈想愈不捨,因為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林太太在解剖課上被切下第一刀,林惠宗轉身離開,陳志漢也退得遠遠的。「一瞬間就難過起來,後來才想到我和林太太在拍攝過程中已成為朋友。」看着認識的人躺在解剖台上,任何人都沒有辦法面對。在太太的影響下,原本動搖的陳志漢也決定捐贈遺體,「成為大體老師要家人同意,當我的太太同意,我便跨過這個關口。」唯一跨不過的,和林惠宗一樣,要是換成自己的太太躺在解剖台上,陳志漢也無法面對太太被割下的那一刀。
在死亡面前,我們都沒有辦法。「我們只能在活着的時候把事情做好,家人好好溝通,臨去時好好道別。」陳志漢的母親看過電影,就交代過世後要樹葬,將骨灰埋於樹下。「花開花謝,就像看着家人的生命繼續成長。」問及陳志漢自己要做好的事,他理所當然地說道:「繼續拍紀錄片呀。」不知何年,又會在陽光中看到他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