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新聞】事實、文宣難分清 辨別真相靠自己
1944年,納粹德國的宣傳部部長戈培爾(Joseph Goebbels)曾「獨具慧眼」地指出,「儘管英國人的政治思想狹隘,但英國在一方面領先我們——他們知道新聞可以成為武器,是箇中的戰略專家」。
作為希特拉的「文宣大腦」,戈培爾不只深明操作新聞以引導群眾思想的伎倆,也明白無論何等「中立」的傳媒,某程度上亦有價值取態。最近,英國廣播公司(BBC)就編製了一套關於虛假信息和新聞的特輯,引用了印度、尼日利亞、埃及、土耳其等發展中國家作例子,以論證「假新聞」是全球現象。不過,這是否等於歐美社會就只是「假新聞」的受害者,且只有西方傳媒才具有公信力?當然不是。
國營廣播機構也參與政變
現時主流的西方傳媒,諸如《紐約時報》、BBC等,它們雖被外界視作最具「公信力」的機構,但他們利用這種公信力在國際間設定議題時,亦曾有過「陰暗」的歷史。
1953年,英、美兩國的情報部門聯手推翻伊朗民選總理摩薩德(Mohammad Mosaddegh),半世紀後,BBC在自家節目《A Very British Coup》中,直認有份參與其中。誠如伊朗裔歷史學者Ervand Abrahamian指出,英國政府與BBC在這事情中有「共謀關係」︰「(BBC)在整個危機期間,不斷和應前者(英國政府)的說法,即判定『石油業國有化』令政府財政不勝負荷,該國亦不會擁有行業所需的管理和技術訣竅,故對伊朗而言將是一場災難,而且總理摩薩德更拒絕了一系列公平公正的妥協提案」。
更甚者,在推翻摩薩德後,BBC繼續緊跟官方的說法,即是「沒有軍事政變,只有反對『獨裁政權』的自發反抗」。儘管當年的確有民眾上街支持推翻政權,但BBC的論述還是試圖把「政變」描繪成「革命」,以便淡化英美情報機關所扮演的角色,令觀眾失焦。雖然操作手法或有不同,但這種具政治考量的文宣式報道,大概正是特朗普常言的「假新聞」(註一)。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Journalists本年的報告顯示,上述伊朗政變僅屬其中一例,而「假新聞」更非專制政權的「專利」,同樣亦可見於美國入侵越南、南非種族隔離政策等「報道」上。2004年,《紐約時報》更就伊拉克藏有大殺傷力武器的報道,發表道歉聲明,承認編輯把關不足,沒有對消息來源抱有懷疑之心。儘管《紐時》的報道「純屬」文字錯誤,但卻被小布殊政府引用,成為出兵的理據之一,發動了一場毫無正當理由的戰爭,為往後十多年的中東亂局埋下伏筆,相信這點《紐時》也無法預視。
「事實」並非全盤「真相」 保持懷疑才是明智讀者
另一位歷史學者Melissa Feinberg亦曾撰文,批判冷戰時期「自由世界」的文宣系統,點出「美國的文宣人員努力在共產黨媒體外,建構一股抗衡的力量,但真相卻未能(因此而)完全浮現」。這句話正好點出了意識形態與政治立場對新聞報道的影響。
一如當年西方傳媒跟隨官方論述,喜用俘虜(captive)一詞,來形容居住在鐵幕後的民眾,但這除了是「事實」外,亦可屬於意識形態之爭。用「俘虜」一詞表示東歐諸國的人民是活在外國勢力下苦苦掙扎的受害者,這不但暗示他們是「被迫」活在東歐,不用對政府的行為負責,更暗示完全沒有東歐人民真正支持共產主義。而以「俘虜」作修辭及強調共產主義的恐怖統治,反而強化了東歐人民認為自己無能為力的思維模式,只有在西方世界才能享有真正的自由。正如《自由歐洲電台》(RFE)的內部文件指出,通過利用共產主義的邪惡故事來「轟炸」觀眾,電台或會增加聽眾的脆弱感,變相鼓勵聽眾認同自己是俘虜。
RFE亦有專門「揭示共產黨謊言」的新聞節目,在1951年5月的捷克版本中,敘述者宣稱當地媒體報道了不少謊言,並稱按照經驗法則,真相總是黨媒所稱的相反。結果,不少逃離鐵幕的難民接受訪問時,都稱西方電台的廣播內容比當地新聞更真實、客觀,也有難民指他們已遵循節目提出的「相反思維」,稱美國並不存在種族歧視,因為他們已經在波蘭的報紙讀過相關報道。
誠如Feinberg所言,RFE的本來使命是要「抵制」假新聞,而不是「傳播」假新聞;但問題是,RFE堅定不移的反共立場,在某程度上傳播了一些謠言,有人卻深信不移。上述的歷史故事,對理解現今的傳媒生態甚有參考價值。儘管多數人都希望他們的政治信念是建基於事實,而非意識形態,但他們平時經報道接收「事實」時,又有多少是「純粹的事實」,有多少是摻進了作者的意識形態,恐怕毋用多說了。
註一:「假新聞」意指是故意地傳播真假混雜的資訊、或只報道部分事實,以混淆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