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世界上哪裡都能一眼認出香港人 全因一種獨特氣質?|王璞

撰文:王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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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來香港時看地圖, 滿眼都是些「置地廣場」、「中環花園」、「和富中心」……跑去實地看看, 哈! 甚麼「廣場」「花園」呀! 就算其中有點規模的, 比如「德福花園」、「太古城廣場」, 其實都只是石屎森林式的住宅大廈和商場。說是花園, 難道是指天台上有幾棵盆栽, 玻璃幕牆里有些花草? 在一個見識過天安門廣場和蘇州園林的人眼里, 有點哭笑不得。
文:王璞|原題:香港的表情

怡和系在中環擁有多幢貴重建築物,包括置地廣場。﹙鄭劍峰攝﹚

漸漸我有點感悟了:這正是香港的幽默呀!地方小,就在名稱中往大裡誇張。

有位從香港移民到加拿大、又從加拿大回流香港的朋友說:「知道我最懷念香港的是甚麼嗎? 搞笑。香港人會把甚麼都變成笑料。」

即使遭遇瘟疫,動輒被隔離, 但是你看, 在尖沙咀、中環、甚至西貢碼頭, 一群群香港人正登上觀光船, 跟隨着手持彩色小旗的導遊。哈哈,沒人來這裏玩了, 我們自己玩, 自己逛自己的家園, 山照行,水照逛,茶照飲。

口罩令3月1日取消,在2月28日尖沙咀海傍,市民全部都戴着口罩,這日是口罩令由2020年7月15日生效以來的959日。(鄭子峰攝)

阿Q就要被綁赴刑場問斬了, 還關心自己畫的押圓圈夠不夠圓。這種與身俱來的幽默感, 在這光怪陸離的霓虹燈背景下發揚光大了。只是, 當阿Q吃著芝士熱狗, 坐在冷氣房里看日落時, 他對趙太爺的那一份怨恨, 對吳媽的那一種向往, 對小D的那一把蔑視, 就韜光養晦起來。當初,我不理解為何周星馳的無厘頭喜劇、鄭則士港味肥貓鬧劇、麥兜麥太的稚語村言,會在不識廣東話的內地引起轟動,現在我多少有些理解了。

曾聽一位香港專欄作家說: 無論在世界上甚麼地方遇見香港人, 紐約、巴黎、倫敦、夏威夷、馬爾代夫……哪怕那人混在一群台灣人或一群大陸人中間一聲不響, 他也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他是香港人。

香港街邊(歐嘉樂攝)

那個香港人, 他, 漫不經心地, 大大咧咧地, 嘴角挂著點可以理解為自嘲自諷、也可以理解為玩世不恭的笑意,步履匆匆。他衣衫鬆垮, 但也許是名牌; 他手中拿著罐飲料,也許是可樂也許是啤酒,從容不迫地啜吸, 然後, 你看他眼睛四下張望, 突然,目光一亮, 發現了一片浪漫美景嗎? 哈, 不是的, 是看見了個垃圾箱, 讓他可以把飲料罐扔進去。

那位香港專欄作家說, 他在這些行走於世界各地街頭的香港人臉上, 看到了香港的表情。香港的表情是甚麼呢?他卻沒有闡釋。

香港街邊(資料圖片)

有位來香港短期訪問的上海學者, 拿上海人與香港人作了番比較, 最後下結論道:上海人有文化,香港人有文明。這話好像說得蠻聰明的。的確, 你要是把一連串動作分解, 只看其中的個別動作,你也許會同意他的意見,比如扔垃圾的那個動作。衣著光鮮的上海人, 也許會把垃圾隨手往地上一扔;而衣著隨意的香港人, 他一定要找個垃圾箱才扔。這是香港的表情之一,是香港文明的小注。

但如果真要對香港的表情作出詳注, 就應當將他們的一連串動作和背景綜合起來考察。那可不是匆匆一瞥看得出來的,好比你可以一語道出街頭驚鴻一閃的美女印象, 卻無法把對身邊老伴的感覺一言以蔽之。

初來香港, 我愛唱羅大佑詠頌香港的《東方之珠》,旋律美麗, 歌詞漂亮; 現在, 我有點理解本地人為何更愛唱那首旋律不如它美、歌詞不如它靚的《獅子山下》了。畢竟在這城市的街道上行走了這麼多年, 漸漸地, 我有點認識了令這些街道有香港味道的香港表情。那絕非一首美麗的歌、一句聰明的話說得盡,它是一本書, 你要一頁頁翻下去, 看清楚每個章節, 每條注解, 才能說: 哦, 我有點懂了。

(獲作者授權轉載自Facebook帖文。圖片及標題為編輯所擬,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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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璞生於香港,長於內地。上海華東師大文學博土。一九八零年開始寫作。一九八九年定居香港。先後作過報社編輯和大學教師。二零零五年辭去大學教職,專事寫作。主要作品有:小說集:《女人的故事》、《雨又悄悄》、《知更鳥》、《送父親回故鄉》;散文集:《呢喃細語》、《整理抽屜》、《別人的窗口》、《香港女人》、《圖書館怪獸》、《小屋大夢》;長篇傳記:《項美麗在上海》;文學評論:《一個孤獨的講故事人—徐訐小說研究》、《我看文學》、《散文十二講》(此書內地版改名為《作文十二講》、 《小說寫作十二講》、教學參考書《現代傳媒寫作教程》等。長篇小說《補充記憶》獲天地圖書第一屆長篇小說獎季軍,長編小說《么舅傳奇》獲天地圖書第二屆長篇小說獎冠軍、第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小說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