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TikTok到NVIDIA　中美企業接連成地緣政治犧牲品

中美科技戰的狂風驟雨下，中國反壟斷機構12月9日也加入「戰局」，宣布對美國科技巨頭NVIDIA（中國大陸譯：英偉達，台灣譯：輝達）展開反壟斷調查，NVIDIA股價隨後應聲下跌。根據中國官方發布的公告，NVIDIA被調查這件事還得追溯到五年前的一樁併購案。

2019年，NVIDIA宣布以69億美元，收購以色列晶片廠商邁絡思（Mellanox），成為當時NVIDIA規模最大的一筆收購交易。由於兩家企業分別在圖形處理器（GPU）、高速以太網卡、網絡互聯設備等領域的全球市場具有主導地位，這宗併購案引起各方關注。能在全球併購案中發揮影響的中國，同樣也擔憂這筆交易會阻礙競爭。

經過談判後，中國官方在2020年有條件地批准了這筆併購，而NVIDIA當時也對北京做出一些承諾，包括在中國市場不以任何方式進行捆綁銷售；會公平、合理、無歧視地對待中國客戶等等。

不過，中美關係加速惡化、美國推動「小院高牆」政策，NVIDIA當時的這些承諾趕不上形勢的快速變化。這間科技巨頭幾年來在中美科技戰中陷入夾縫，在美國那頭無奈受到華盛頓的禁令限制，無法像以往那樣供貨給中國市場；如今又在中國面對可能違反先前對北京承諾的風險，夾在中間著實難做。

NVIDIA曾經以超過九成的市場佔有率，在中國的人工智能晶片市場一騎絕塵。不過，由於美國對華的晶片禁令，加上面對中國國內晶片製造商的競爭，NVIDIA在中國的營收這幾年在下滑。截至今年1月的2024財年，NVIDIA近17%的收入來自中國，比兩年前的26%有所下滑，但中國市場的收入仍在NVIDIA全球收入中排名前三。

在中國的反壟斷法下，違法者可能面臨最高相當於公司上一年銷售額10%的罰款；如果情節特別嚴重，罰金可能達到原罰款額的兩倍至五倍。NVIDIA在截至今年1月的2024財年，在華收入為103.6億美元，最高10%的罰款可達10億美元，如果被視為情節特別嚴重，面臨的罰金可能達到20億至50億美元。

NVIDIA在人工智能晶片行業獨佔鰲頭的地位，讓這家企業受到各國反壟斷機構的高度關切，法國此前已開始調查NVIDIA，美國司法部據報也在尋求有關NVIDIA違反反壟斷法的信息。不過，中國這次翻出舊賬，重啟對NVIDIA的壟斷調查，時間點剛好卡在中美如火如荼開打新一輪科技戰之際，明眼人都看得出，北京的動作背後有濃濃的警告和報復意味。

在拜登政府本月初祭出規模和深度前所未有的打擊中國晶片產業措施後，中國已宣布鎵、鍺、銻和超硬材料等軍民兩用原材料的對美出口管制，作為回擊。中國互聯網協會、汽車工業協會、通信企業協會和半導體行業協會也發表聲明，建議中國企業謹慎採購美國晶片，擺出要把美國晶片排除在中國市場之外的態勢。

北京這次對NVIDIA出手，不僅是對美國新禁令的加碼反擊，相信也是在為應對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上台後更艱鉅的硬仗擺好陣。

從之前由行業協會出面，變相警告在中國市場剔除美國晶片，再到對美國最頂尖的晶片企業發起調查，中國一方面是在通過向美國企業施壓，間接向美國政府施壓，希望在科技戰中爭取更大的轉圜空間；另一方面，也在通過擺出從被動防禦轉向主動出擊的態勢，傳遞出一個清晰的信號，即這場科技戰這麼打下去，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科技戰的結果是雙輸，貿易戰更是如此。

北京能否搶下先手，爭取到更多與特朗普政府談判的籌碼？商人交易色彩鮮明的特朗普，會如何應對中國擺出的陣仗，願不願意談交易，又會如何談交易？以鷹派為主要底色的特朗普政府，首要考慮的會是利益交易，還是全面圍堵？這個過程中，NVIDIA作為兩國交易的其中一個籌碼，又會面對什麼樣的命運？

就在NVIDIA直接撞上中美博弈槍口的前幾天，中國企業字節跳動旗下的短影音應用TikTok也在美國經歷了一場沉重的打擊。美國聯邦上訴法院駁回了TikTok的上訴，意味著TikTok必須在明年1月脫售在美的資產給非中國企業，否則就得全面下架。雖然TikTok打算上訴最高法院，但司法救濟手段曠日費時，很可能已經回天乏術。

在中美博弈愈演愈烈的大環境下，無論是NVIDIA還是TikTok，或是更多與中美直接或間接相關的企業，都會面對抵擋不住的多事之秋，沉沉浮浮越來越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也根本無法預測哪一天就成了地緣政治的犧牲品。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