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移民爭議再起

其實，歐盟需要移民挽救老齡化的人口和下滑的勞動力，若能適度轉化滋養威權國家攔阻移民的資金，輔以合法的移民管道和培訓，或可以找到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避免地中海成為移民的海葬場。

作者：鄭傑憶，旅居意大利的台灣記者、社會學博士

意大利內政部長皮安泰多西（Matteo Piantedosi）9月28日聽聞，有七艘非政府組織的船隻在地中海救援落水的移民，決定提早離開在布魯塞爾進行的移民政策協商會議，以行動抗議德國政府資助非政府組織的海上救援，因為這些獲救的移民都被送到意大利。

同一時間，意大利外交部長塔亞尼（Antonio Tajani）告訴德國外交部長貝爾伯克（Annalena Baerbock）：「我們無意對非政府組織開戰，但不能把意大利變成吸引移民的磁鐵。」七艘在地中海救援的非政府組織船隻，四艘飄着德國旗幟。意大利希望德國好人做到底，讓德國船救援的移民直接送到德國，而不是就近在意大利上岸。

在皮安泰多西驟然離開歐盟的移民政策協商會議之前，意大利政府接連慶祝極右派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兑現了競選諾言，成功推動攔阻移民的新政策。她在今年4月前往埃塞俄比亞，宣佈啟動以意大利能源巨擘馬泰（Enrico Mattei）為名的「馬泰計劃」（Piano Mattei），表示要讓意大利成為歐、非能源橋樑，透過雙邊合作，讓非洲有更多資源投入當地安全和國防，以解決移民問題。

她在這個夏天三次到訪突尼斯，並促使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簽署協議，讓這個北非前沿國家擔起替歐洲攔阻移民任務。7月23日，她藉着在羅馬的聯合國糧農組織（FAO）舉行聯合國糧食體系峰會期間，有眾多非洲、中東國家參與的時機，舉辦移民國際研討會，並推動「羅馬進程」（Rome Process）。

然而，一連串的口號和會議擋不住移民潮，到今年9月底為止，又有約13萬移民進入意大利，超過2022年整年度的10萬人。依照這個趨勢，2023年可能打破2016年移民達18萬人的紀錄。

一樣反移民、擔任副總理兼交通部長的聯盟黨主席薩爾維尼（Federico Salvini），指責梅洛尼的外交手段失敗，並炫耀他先前擔任內政部長期間，移民人數是現在的一半。歐洲議會將於明年6月改選，根據比例代表制，得票率越過5%門檻即可分配席次，醒目的移民潮便是極右排外政黨不願錯過的熱門議題。

9月中起，受梅洛尼政府掌控的電視台，一再播出移民湧入小島蘭佩杜薩（Lampedusa）的影片。靠近西西里島的蘭佩杜薩距離突尼斯僅110公里，蜂擁而入的移民人數超過當地的6000人口，只有400個牀位的收容所不堪負擔。薩爾維尼認為，緊急狀態已經不足以形容當前情境，他說：「這是戰爭的行為，我相信，這波移民潮背後有人指使。」

聯合執政的三個右派政黨都把箭頭指向德國，以不同的語調提出批評。聯盟黨副秘書長克里帕話說得最重：「80年前，德國用軍隊入侵意大利，現在則用非法移民動搖政府。」德國前總理默克爾在2015年對敘利亞難民敞開大門，但極右的德國另類選擇黨（Afd）藉由煽動「失控的移民」恐懼，支持度節節升高，迫使中左派政府也逐漸緊縮庇護政策，並增強在捷克、波蘭的邊境巡邏。

非政府組織是另一頭代罪羔羊，薩爾維尼指責他們的救難船是「海上計程車（德士）」，誘使移民鋌而走險穿越地中海，不過，非政府組織拯救遇險者僅佔2022年上岸移民的10%。歐盟和成員國也越來越不願意承擔海上救援的工作。7月14日深夜，一艘木製漁船在希臘海域漂流併發出求救信號，但希臘海警隊沒有采取救援行動，而是試圖將該船拖離管轄海域，最終導致翻船，約700人命喪海底。今年2月，意大利的克羅託內（Crotone）海岸同樣上演了類似的見死不救劇碼。

面對意大利和希臘等「前線國家」發出的求救信號，歐盟宣稱將集體應對移民緊急狀態；然而，這個緊急狀態至少延續10年了。2013年10月3日，一艘難民船在蘭佩杜薩海域翻覆，奪去368條人命，意大利政府隨後啟動「我們的海」（Mare Nostrum）搜救計劃，在短短一年內，意大利海岸警衛隊拯救了約10萬人。但因為德國等中歐國家拒絕一起分擔費用，並譴責這是助長非法移民的「接駁服務」，該任務隨即淹沒在地中海移民潮下。

歐盟在2016年與土耳其簽訂協議，將移民攔阻在境外後，接着與利比亞達成協議，「外包」棘手的偷渡客問題。公民團體批評，這些國家虐待移民，有違反人權的疑慮之外，也讓這些鄰國得以「敲詐」歐盟，需索更多金援。當土耳其和利比亞路徑受阻，偷渡者轉向突尼斯，梅洛尼便說服歐盟提供金錢和工具讓該國攔阻移民。但突尼斯總統賽義德（Kais Saied）說：「我們不能只是當警察，肆無忌憚地幫其他國家守護邊界。」

其實，歐盟需要移民挽救老齡化的人口和下滑的勞動力，若能適度轉化滋養威權國家攔阻移民的資金，輔以合法的移民管道和培訓，或可以找到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避免地中海成為移民的海葬場。但梅洛尼相信來自非洲的移民是「種族置換」的陰謀論，她說：「若需要移民，我們可到委內瑞拉找，那裏有很多意大利後裔。」

梅洛尼扣押非政府組織的船隻，規定可以將移民拘留在遣返中心最長18個月，若要避免拘留，須繳交5000歐元的押金，希望種種嚇阻手段能阻止偷渡客。但在故鄉本就一無所有的移民不怕死，仍前仆後繼踏上最危險的移民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