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會辦一場戰時大選嗎？

如果沒有俄烏戰爭的爆發，烏克蘭的政黨爭鬥此刻應該進行得如火如荼。根據原有的政治日程，2023年10月29日應該是烏克蘭國會的選舉日，而2024年3月31日則是總統大選日。然而，由於烏克蘭正處於戰時戒嚴狀態，憲法條文意味着選舉將暫停至戒嚴結束後。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本年8月再將戒嚴延長90天，間接否定了如期進行國會選舉的可能，但澤連斯基本人的公開表態卻是：「我準備好舉行選舉。」

到底烏克蘭會否辦一場戰時大選？大選的舉行與否又對俄烏戰爭的形勢有什麼啟示？

戰時選舉的困難

對於烏克蘭的公民社會而言，大多數人都不認為應該要舉行戰時選舉。雖然烏克蘭自冷戰結束以來長期面對國內貪腐和外部勢力介入的難題，但其選舉卻是大體公正、穩定地持續舉行，其結果也大多得到尊重，外界對烏克蘭民主體制並無質疑。因此，在9月18日，有超過100個烏克蘭非政府組織就曾連署呼籲澤連斯基當局不要進行戰時選舉。

對澤連斯基而言，他也並非不知道戰時大選有多種實際困難。他自己就談到，首先要有國際觀察員保證選舉的自由公正，然後就有如何讓前線軍人、身在國外的近600萬烏克蘭難民、在俄佔領土上的烏克蘭公民投票等問題。（按：後面這些問題不得解決，將會削弱下屆政府的代表性。）

基輔的中央選舉委員會其實已在為「戰後」首場選舉做研究，包括如何增加海外票站（烏克蘭法律要求選站必須設在使館物業，因此，例如在整個法國，烏克蘭過去就只得一個票站）、如何更新準確的選民名單（戰死人口、在海外或俄佔領土死亡人口的登記等）之類的問題。對這些研究者而言，戰後首場選舉已經是一大障礙重重，更不用說在戰時要舉行選舉。

澤連斯基必勝？

但除了這些投票操作上的考慮之外，戰時選舉對澤連斯基而言卻有着多個層面的好處。最重要的，就是如果此刻選舉，澤連斯基幾乎必勝。

在烏克蘭國內，經過戰爭洗禮之後，能夠挑戰澤連斯基戰爭英雄地位的人其實多不勝數－－畢竟在全國大舉投入戰事之時，不少頭面人物也在為戰爭付出。

首先就是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扎盧日內（Valeriy Zaluzhny）；其次就是一堆關鍵戰略地點的地方領袖，包括基輔市長克利奇科（Vitaliy Klitschko）、尼古拉耶夫（Mykolaiv）市長維塔利金（Vitaliy Kim）等人；然後就是澤連基斯當局的前、現任高官，包括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長達尼洛夫（Oleksiy Danilov）等等；還有民間社會的人物，例如跟澤連斯基一樣同樣是喜劇演員出身、如今正經營支持軍隊的民間機構的普里圖拉（Serhiy Prytula），以籌款助購無人機聞名。

如果烏克蘭最終慘敗告終，甚至連國家主權都失去掉，澤連斯基連任當然就無從談起。但如果戰爭只是暫停了下來，又或者以某種俄烏談判的方式終結，這些人在「戰後」都會對澤連斯基構成威脅。在戰時選舉，絕大多數烏克蘭人依然團結在澤連斯基周邊，在任軍官於法不能參選，在任官員也不太可能出面挑戰澤連斯基，這就能保證澤連斯基連任必勝。同樣道理，也適用於戰時國會選舉之上。

純粹從政治角度出發，澤連斯基要考慮的，就是舉辦戰時選舉本身會否被民眾質疑其用心。畢竟，早在戰爭首年，扎盧日內民望急漲之時，基輔的政壇風聲已一度傳言澤連斯基正考慮要「陣前換將」，避免扎盧日內對自己的政治地位構成威脅。在民眾普遍沒有要求澤連斯基要重新尋求民意授權之際去硬推大選，反而有可能削弱澤連斯基本人的勝算。

但從戰爭走向的角度來看，撇開澤連斯基個人的政治得失，舉辦戰時選舉也有其道理。

如何影響潛在的和談？

首先，成功辦一場戰時選舉，有助振奮士氣，顯示出俄羅斯的入侵並沒有扭轉烏克蘭人的正常生活。其背後的邏輯，就跟不少烏克蘭人都認為基輔酒吧食肆夜夜爆滿的熱鬧本身就是對俄羅斯的一種抗議一樣。

其次，如果澤連斯基透過戰時選舉連任成功，其政黨也繼續控制國會的話，俄烏之間的潛在談判將有更大可能往務實主義的方向發展，畢竟澤連斯基至少不用擔心戰後選舉的變數，而俄方也不必擔心停戰過後烏克蘭政府馬上更替、可能不會執行停戰協議的問題。

另一方面，從烏克蘭的西方支持者有關戰時選舉的態度，我們也可以嘗試看到他們對俄烏戰爭走向的心中盤算。

如果他們有意長期支持烏克蘭直到烏克蘭自感戰勝為止，戰時選舉將構成不必要的風險，可免則免。但如果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能在停戰後一段較長時間內穩定地執行烏克蘭民眾大概不太願意接受的對俄妥協的政府的話，用一場戰時選舉來保證澤連斯基成功連任，則是其中一個做法。

目前，西方政府對於烏克蘭應否舉辦戰時選舉，尚無公開表態。在西方政界之中，只有8月時曾訪問基輔的美國共和黨參議員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曾以振奮士氣的邏輯出發，表態支持烏克蘭舉行戰時選舉－－「我想看到這個國家有自由和公平的選舉，即使在它被攻擊的時候。」不過，其意見幾乎毫無代表性。

在反攻停滯之際，前線以外的不同變動愈來愈值得關注，烏克蘭的國內政治發展就是其中一個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