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樂團.三】三分一人生的煩惱:高齡父母、子女出身難
「現在每天很早起床,到了這年紀,我覺得自己時間有限,開始想珍惜自己。」大學講師細Sam呷口啤酒說:「我媽70幾歲,每天六點起身,她說要善用自己的時間,因為時間有限。」
每晚男爵樂團的一些成員都會找地方喝酒,喝了之後什麼都講,時間、年過半百的人如何想時間的流逝,老家、那對比自己老的父母,政治、對於國家民族身份的想法,他們可以從互相點頭表示理解,演化到你一句我一句去爭論自己是中國人香港人什麼人。喝了酒後60歲後的憂傷憤慨都坦坦白白。
攝影:鄭子峰
(此為金齡樂團系列報導之三)
系列上篇故事:
感受到她(母親)孤零零一個。
年輕的人以為生命沒有盡頭,身體可以一直任意揮霍,初嘗老的滋味,是終於能夠切身理解母親的衰老。Rocky可以隨意拋出一個讓他一直放不下的片段:一晚他去阿媽家,烏燈黑火,燈跳了掣,黑夜裏他阿媽幽幽地說,一個星期了,誰會幫我換?我死了沒人知。「那一刻真的很鬱。後生跟阿媽關係不好,我很早搬出去住、打工。老竇死了之後覺得自己有責任,就每星期回去跟阿媽吃飯。不是感受到我自己老,是感受到她孤零零一個。」但她怎能說這種說話?他不解。
有血緣關係的人也不代表可以共同生活,另一個人說:「我們這個年紀很少跟80幾歲、90 歲的父母同住,多數會跟下一代同居。老人家未必喜歡。」卻又無法完全捨棄,一個與自己模樣相近、曾經在兒時拖過自己那隻手的人慢慢老去而無法自理,而且開始體會到,自己終將走上同樣的路,不想她孤單就是不想未來的自己孤單:「當你睇到自己第日就是這樣,見到會好唔舒服。」
從父親的衰老看見自己開始衰老的開端/從女兒孩童時的照片回想35 歲的自己/從同窗同學身上來衡量自己的體重與髮量
本地紀錄片《伴生》記錄了三個親人將逝的家庭,當中受訪家庭的兒子說過一句話:「人們常說希望父母長命百歲,但這應該是數十年前的人的話。以前的人60 歲做大壽、70歲已經古來稀,但我爸媽已經80 多歲。現在醫學很發達,人愈來愈長命,這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精神科專科醫生李德誠觀察到一般有兩個原因導致50至65歲的人產生精神困擾:他們可能尚未退休,面對龐大工作或被公司趕走的壓力;或退休後不習慣,並要面臨以前不停工作以致一直未有正視的家庭問題、身體疾病。
在香港忙忙忙到盡頭,一直沒處理的事洶湧而至,亦可能需要照顧患病的父母,陪同看診,眼見他們身體變差。「去到最後三分一的生活,今天的50、60 歲人口,有機會活到90歲,還有30至40年,他們希望活得輕鬆。」
20年後,當他們都80 歲
十多年前起,一些機構如明愛已開展第三齡學苑,後來信義會、聖雅各福群會等等接續開展針對第三齡的服務。這群50、60 歲的人口,剛好是經濟條件較好的準退休或退休一代,對於社區中心或機構提供課程的師資水平很有要求,基督教香港信義會社會服務部服務總監(長者服務)劉翀認為,他們代表了部分在1950至60年代出世的嬰兒潮嬰兒,適逢教育正規化,當時考入政府工的門檻也不及今天高,加上1970 年代經濟起飛,乘着最好的時間捱出了自己的人生。
劉翀觀察到20 年來長者課程的變化—從20 年前以掃盲為目的的成人學習班,讓老人學習英文、常識、詩詞等;過渡到正規課程,由社福機構舉辦老人大學興趣班,讓老人有機會拍下年少時沒機會影的學袍畢業照;到後來與大學合作的學術課程;至近年開拓追求生活品味、養生等等的課程。「就連機構也不能重複以前的工作,因為他們也會問你幾時轉課程,他們有時間,可以周圍shopping去挑選服務,以自己的腳投票給喜歡的課程。」
也有很多第三齡走入中學生的社群,在真人圖書館分享經歷;且能夠在玩的過程認識夥伴,建立堅韌的社區網絡,做彼此的同行者。最近某個音樂小組成員的外母去世,隊友晚上知道了,翌晨就編好了譜,為葬禮表演一曲。這種夥伴能夠從退休後就開始儲起嗎?
我試過請他們畫生命線,寫出未來生活,通常畫到80 歲,他們就失語。他們找很多東西去玩,一來是貪玩,二來是怕老。
畫生命線,到80 歲就失語
有次長者中心來了一對第三齡夫妻來做義工,劉翀請他們先入中心坐坐,他們卻說,不了,留給長者吧!「我試過請他們畫生命線,寫出未來生活,通常畫到80 歲,他們就失語。」他說,部分準退休或退休人士,雖然可在身體尚算健壯的時間去玩、去實現年少所不能做的,卻對踏入年老有些猶豫、有些逃避。「他們找很多東西去玩,一來是貪玩,二來是怕老。貪玩是想到這十年還有活動能力,之後可能要依賴他人,當然去玩!後者是根本不知道怎樣規劃年老的生活,或者想得很灰,也不想入老人院。這些事可以跟他們很近。」
他們服務的對象常說想要老得慢、死得快,尤其看到自己的父母日漸老去。不免想像,自己20年後的身體病痛、照顧老伴或父母的壓力會愈來愈重嗎?在香港老去,並不容易。
最後來看一個新加坡的失明阿叔。五十多歲的他因為一場手術而失去視力,他卻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世界的新鮮事,詳看系列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