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三】在澳洲目睹香港亂象 他們希望齊上齊落
茵的朋友Pigeon,與丈夫Hobort在今年3月到澳洲塔斯曼尼亞讀書。他們早早便計劃移民,兩年前找移民顧問公司幫忙,但移民公司幫倒忙,提供錯誤的資料,拖了超過一年。求人不如求己,他們做資料搜集,計來計去,還是不夠分。今年年初,他們決定辭去工作,以讀書的名義到澳洲暫居一年。不久,香港爆發前所未見的衝突,兩人天天看直播,心急如焚。若再選擇一次,他們不想隔岸觀火,而是與香港人齊上齊落。
澳洲的生活很平靜,他們住在塔斯曼尼亞的首府霍巴特,一個只有22萬人口的城市,周邊被山脈環繞,樓房矮矮的,天空很大,陽光拂下是一片暖意。這裏離海不遠,北行便是大牡蠣灣、瑪麗亞島的蔚藍海岸線,夏天波光粼粼,海風飄來清涼。他們花了不少時間找到現在的居所,兩層高,屋頂尖尖的,地面是三個舖位,二樓是三間相連的房子。他們住進其中一個單位,500多呎兩房一廳,沒有心目中的花園,但近市中心,返學只需十分鐘。
每個星期返學兩天,其餘時間便是溫書,Hobort要在一年內考語言試,對他而言是一大挑戰,他的英文未足以好到拿到想要的分數。考完試、完成學位,他們可以申請臨時居留(temporary resident,簡稱TR),居住滿三年並符合薪金要求,便申請永久居留(permanence resident,簡稱PR)。
塔斯曼尼亞不是移民的熱門地點,因位置偏遠,簽證所需的分數較低,成為不少華人移民者的聚居地。記得初來報到,他們住了好一陣酒店,一直找地方,卻一直找不到。這裏的屋主不太將房子租給外國人,尤其是沒有薪金證明及租務證明的外國人。「睇樓睇得好辛苦。」 Pigeon說。
不用返學的日子,他們睡到九點,醒來準備早餐,吃完便溫書,午餐晚餐沒有很講究,但有的是時間,蛋撻、麵包、餃子、羊腩煲都可以慢慢煮。Pigeon初時很不慣這種生活節奏,以往在香港工時很長,公餘時間很少,這裏相反,每天都很悠閒,沒有什麼事做。「由最快的城市去到超級慢的城市,如何讓自己的腳步慢下來是一個挑戰。」她苦惱地說。
最近她學手語,認識了一個本地會計師,聊到工作的事,對方說現在是徵稅期,工作特別多,每天放工已是八九點,但今天要學手語,可以準時走。她聽後詫異,香港的會計高峰期,大概不到凌晨三四點也無法下班。「這裏八九點算很夜,因為許多店舖五六點已經關門,大家不會OT太多失去自己的生活。」對將工作塞滿時間表的香港人而言,周末可以偷一點時間補眠已很好。
生活就在小事中打轉
在這裡,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當大事辦。為了買一粒保險絲,他們上網找資料,一家家店舖問,附近warehouse的店員不知道保險絲是什麼,叫他們到另一個小鎮的電器店問。他們搭上巴士奔過去,電器店有很多配件,就是沒有他們想要的,店員在他們的堅持下,找了近二十分鐘,終於找到那粒小小的保險絲。
好些理所當然的事,都不是順手拈來。香港人愛以薑入饌,有子薑粉薑生薑,澳洲卻是一薑難求,30澳幣才買得一斤。有些人便在花園種薑,但種了好幾次都種不成,原來天氣不夠熱,種薑大概需要一個溫室。那改種蒜、蔥、蕃茄仔、香葉吧,也不是每個花園都種得成,有山有樹的地方便有袋鼠,牠們闖入民居,吃光作物。加個圍欄吧,袋鼠衝衝撞撞,圍欄也圍不住。
種不成作物也要開飯,讀書連生活費,一年大概20多萬港幣,扣去7,000元(澳元)學位,每星期320元(澳元)租金,澳洲物價高,不得不慳住使。以往買茶米油鹽都不會特地格價,現在買米會在超市半價時入貨,16元變8元(澳元),一次入三大包,家中有的是位置囤積。周末除了返教會和朋友見面外,基本上不會出遠門。生活不全然隨心,但有空間做一些平時不會在港做的事,譬如每天用30分鐘做燒脂運動,每天都為着瑣碎的事而忙碌,有時間上興趣班,有機會與人交流。「現在的生活方式很不錯,我其實不喜歡返工。」她輕笑。
被移民公司耽誤
Pigeon喜歡上澳洲是一個偶然。她讀大學時申請交流,派不到最心儀的德國,去了澳洲。跟Hobort拍拖時,她已提過想移民,但僅限於想像。結婚後,兩人認真探索可行性,Pigeon更戲言想移民後才生小朋友。
兩人本身職業穩定,Hobort是IT人,Pigeon是言語治療師。IT本是吃香的職業,但由於澳洲移民局近年收緊移民政策,分數不斷提升,如今至少要80分才達標,以至有專業資格及工作經驗也未必夠分,要靠語言試多取10至20分。Pigeon的語言能力好,但專業資格未必獲認可。他們找過移民公司幫忙,「那是頗大的移民公司,好像很專業,問我們拿資料,做了技術評估,叫我們考IELTS就可以。他說我們應該夠分,我們以為沒有問題,便決定給錢。」
後來翻查資料才發現Pigeon要考的不是IELTS,而是職業試,Hobort要考的是另一個語言試,「他們連考試要求也畀錯,說考到全B就可以,但原來是要考3A1B。」在翻來覆去的錯誤與修正中,白白虛耗了一年時間,但橫在眼前的難題卻從未解決過,「試了幾次,都考不到想要的分數,既然那麼難申請PR,那不如過來讀書吧。」澳洲移民局變得快,原本讀一年書便可以申請PR,之後改為讀完一年書,申請TR居留兩年,通過技術評估可申請PR,如今居留年期增加至三年,以及達到收入要求才符合申請。「如果移民公司一早推介這條路,我們就不用繞一圈。」
投入異域另一條戰線
這麼困難和繁複,為什麼堅持要走?「我們想換一種生活方式。」 Pigeon說,來的時候不是為了避政治,也不是非要留下來不可,但來到後卻覺得港府很無恥,更確信移民的決定沒有錯。100萬人,200萬人,催淚彈放題,每天起來就是追看直播。澳洲比香港快兩個小時,他們12點睡覺時,10點的香港正是激戰連連。「我們來到這裏,加入香港人群組,裏面有人有外國護照,有人沒有,大家的取態很不一樣,沒有外國護照的人會講得多,因為還不是這裏的人,心還在香港,大家自覺有香港人的身份。」
塔斯曼尼亞畢竟是個「邊緣」地區,與大城市悉尼、墨爾本不同,對香港的反修例運動也後知後覺。六月出事的時候,沒有太多人關注,群組裡的香港人也不太發聲,當其他大城市紛紛發起聲緩活動,這裡才有人倉卒搞集會,「只有一百人參加,之後再沒有人發起過。」香港的連儂牆遍地開花,這邊的連儂牆卻掀起中港對立的戰線,港人不斷貼文宣,內地人不斷撕。群組裏一出現連儂牆被毀的消息,大家便趕去捍衛,內地人又再反擊。「這裏的香港人很嬲內地人;在這邊開店做生意的內地人請人時,寫明搞港獨、台獨的人不要發CV過來,又激嬲香港學生,大家話要過去歧視他們。這件事牽起很多仇恨。」
她說,好想回香港,不是為了見證,而是想參與其中。Pigeon憶述7.21元朗白衣人衝入西鐵站打人的一刻,有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未到澳洲前,他們正正住元朗,曾在西鐵站留下許多腳毛。「光復元朗」那天,他們全日看着直播,熟悉的大馬路滿布黑衣人,傍晚發生衝突,鏡頭影住南邊圍、大馬路對開的小路,煙霧彌漫,幾個月不見,天翻地覆。
百感交雜,情感無法宣之於口,連在社交媒體表達意見也小心翼翼。「我們覺得好無力,無力在於連走出去的機會都沒有。我們現在無收入,連課金的能力都沒有。我們覺得講任何說話都好廉價,因為距離太遠。」電話那頭的她,說起當下的感受,聲音都在顫抖。
(為尊重受訪者意願,Pigeon、Hobort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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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80期《香港01》周報(2019年9月16日)《辭職出走澳洲 夫婦仍然心繫香港》,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