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划向北方的女性】樂齡女性如何安度黃昏歲月
在我們逐漸老去的過程中，如何度過人生的激流並令其閃耀發亮？《划向北方的女性》（Women Rowing North）這本書要探討的，就是關於中年女性過渡到老年這個階段所遇到的具體問題。撰文：陳以漢
隨着醫藥發展的進步，人類的壽命普遍延長，加上新一代女性受過較高教育，自信果敢，並積極掌握命運，來到人生最後階段，究竟怎樣度過，她們都有較高期望，也預計會多活幾年，擁有高壽。相比之下，上一代女性不僅衰老較快，活的時間較短，而且一直以來，不論對人生折磨或病痛苦楚，都絕口不提，抱着堅忍的態度去面對。兩代女性的主觀態度，不可同日而言。
美國作家瑪麗．皮弗（Mary Pipher）想推翻社會長期對年長女性的負面看法。她說，女性一旦上了年紀，她們的身體、性吸引力，甚至心智都遭到貶值。她寫這本書，就是要為年長的女性平反，寫出她們的複雜心理和具備的能力，以及如何面對生活挑戰。
今年71歲的皮弗可以說是寫這本書的不二人選，她本來是個人類學家，後來轉讀臨床心理學，一直從事教學、研究和心理輔導，負責的範圍和題目都和女性有關。她大半生研究和寫作不斷，均從個人經驗出發，再結合人類學的研究方法，蒐集大量資料，整理成書。
二十五年前，皮弗的女兒還是少女時，她曾寫下詳述少女承受壓力和焦慮的暢銷書《喚醒歐菲麗婭》（Reviving Ophelia）。後來，在照顧她老病的母親期間，她完成了《另一國度》（Another Country）的寫作，內容有關成人子女照顧年邁父母遇到的問題。她從事輔導工作也是以女性為主要對象。在內布拉斯加大學（University of Nebraska），皮弗講授的課程，都是圍繞着女性心理學、性別和性別角色。
皮弗說，與上一輩女性不同，她屬於二戰後出生的嬰兒潮世代（baby boom generation），在寫本書時，她很多朋友都在65歲左右，她們有些預計會多活三十年。三十年相當於一個人三分一的人生，她說，若按照傳統的退休後活動模式生活，不會覺得有趣或滿足。她質疑，這些朋友中有誰真會願意終日無聊閒坐，打三十年橋牌？
按照皮弗的說法，人生分為多個階段，每次踏入一個新階段，我們拿來應付舊階段的策略都不再適用。我們發現身處環境帶來的挑戰，遠超自身能力所能應付。我們若不強大起來，便會變得終日抱怨訴苦。當遇到的問題大到無法處理，最健康的反應是增強自己的能力。我們要變得深思，對自己及其他人寛容些，更懂得什麽是幸福。
不可以控制 卻可以選擇
皮弗希望透過這本新作，告訴所有步入老年的女性，不要害怕，在這個階段，想得到幸福，你得選擇快樂，而且必須培養一些能力，同時要有正面的人生態度。態度並非一切，但差不多等於一切。她說，事實上，很多時候，我們剩下的只有態度。特別是在年紀漸老時，情況很清楚，我們不是什麽都可以控制，可是仍可以選擇，這是力所能及的。而這些選擇決定了究竟我們停滯不前，抑或繼續成長，充分實現自我。
皮弗呼籲與她同一世代的女性，必須改變自己的思想和行為模式。本書集中描述她們需要什麼態度和能力，才能捨棄過去，擁抱未來，應付伴隨生命流失而來的哀傷，體驗智慧、真誠接納和找到快樂。在此人生階段，我們會失去曾經擁有的部份，但亦會增添一些新的東西，並擴大原有的很多東西。要學會在失去一些人生角色和創造嶄新、更有用的角色之間取得平衡，對自己溫柔些。
說來令人難以置信，皮弗稱，研究發現，在不同的年齡層中，年紀較大的女性是最快樂的一群。她引述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e）2014年所做的一項快樂與年齡調查，發現人們最不快樂的年齡是20多歲、30多歲和40多歲，然後隨着年歲漸長，逐漸懂得細味人生。大多數女性在55歲以後逐漸快樂，直至生命盡頭。
加州大學聖迭戈分校2016年做的調查也發現，隨着人們日漸老化，他們對生活的整體滿意度、快樂和身心健康都有上升，同時焦慮、抑鬱和壓力減少。換言之，人愈老，心理健康愈好。其實，女性的快樂指數一直較男性為高。英國最新人口調查顯示，年齡65至79歲的女性為最快樂的一群。
不同理論對女性心理較男性健康的現象，有各種的解釋。其中一種解釋很簡單，女性的生活方式比較健康，個性比較活躍。皮弗認為女性與家人、朋友接觸較多，關係也較密切，較懂得怎樣與別人談心事，既透露自己埋在內心深處的煩惱，也樂於幫助他人抒發她們的抑悶。女性即使有長期伴侶，也常常有多年關係的友誼提供支持。
這樣說並不表示踏入老年的女性沒有什麽痛苦和挑戰，皮弗相信重要的是，她們學會怎樣去面對、懂得在此處境仍然享受箇中快樂和幸福。皮弗有一個很好的女性朋友患上癌症，距離死亡時日無多。友人知道自己快要離開世界，就聯同家人去國家公園共度周末。心情一直保持得很好。她也希望來探望皮弗，並共同作最後一次散步。
朋友真的來到皮弗的家，其實她走路已經諸多不便。兩人來到皮弗家附近的湖畔，時為10月，她們坐在長椅上，夕陽西下，一簇簇長草在陽光下閃耀。皮弗說，如果你見過內布拉斯加州又長又大的草，就知道在太陽照耀下，它們會閃爍着一層層金色和銀色的光芒。她的朋友說，這一剎那不是最完美一刻嗎？接着友人開始哭起來，說道：「多美麗啊！」
皮弗還提出這個問題：我們如何面對身邊諸多障礙，如生、老、病、死等？她的立論是：我們的快樂並非由我們的基因或外在環境因素所決定。快樂與否，視乎我們如何看待上天賜予我們的一切。
學會製造喜悅 心懷感恩
皮弗認為，我們都經歷過苦難，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成長。並非所有年長女性都變為受人尊敬的長輩，我們不會自然而然就成功克服成長路上遇到的挑戰，我們要付出努力才能變得更有智慧。我們想要成長，就要培養換位思考的能力，懂得處理自己的情緒，能夠正面看待事物，並建立親密的關係。更要學會每天都製造喜悅，心懷感恩，找到生命意義。這些若能身體力行，就可以訓練出情緒復元能力。
皮弗告誡大家，懂得分辨選擇快樂地生活抑或拒絕接受現實地生活，至為關鍵。前者帶來歡樂，後者令你毫無生氣。她從自己的輔導工作中明白一點道理，堅守秘密，拒絕及逃避現實，毫無疑問必然給自己製造煩惱。想向前邁進，我們要看得清楚。
皮弗說，當我們失去至愛親朋，或知道自己健康不斷惡化，整個人難免墮進絕望中。我們會手足無措，全身麻木，不知道能否生存下去。等到我們自驚愕中恢復過來，便開始感受到所有其他痛苦的情緒。她說，人們若沒有受到傷害，是沒法得到癒合的，要靠痛苦來治癒傷痛。皮弗不會勸人控制自己的情緒，反而建議靜心聆聽其中起伏。這些情緒帶來的訊息，對我們的復元至關重要。我們要從肉體與心靈充分感受自身的情緒，如果做得到，將逐漸走向癒合，並看到希望。
皮弗書中作出的結論，總結於她在美國各地採訪大批教育、經濟和文化背景各異的女性，她們的種族和性取向也不同。這些女性，無論面對的挑戰性質，或能否應付得當，都各有不同。有些仍沉浸於深深的哀痛中，有些懂得活出生氣。但所有人都努力克服此人生階段的挑戰，想方設法想要快樂些，做得好些。皮弗連自己的故事和反省也加插進書裏。
書中分享故事的女性從60至90歲都有，得到的社會或情感支援或多或少，有來自近親、終生伴侶、女性好朋友，以及穩定和關係良好的社群。她們所受的情感創傷和肉體痛苦各異，復元力也各有高低。皮弗說，我們大部份身處兩極之間，有時恢復得很快，有時很慢。其相同的地方是同在一條「河」裏。
《划向北方的女性》一書分為四部份，第一部份討論年紀漸老面對的各種挑戰；第二部份談我們往北行所需的旅行能力；第三部份給讀者介紹長期關愛關係的救生艇；最後的第四部份探討此人生階段的回報，包括真誠接納、更強的洞察力，以及懂得享受快樂。
至於書名，皮弗沒有特別說明，只是說划艇是想強調人的主動性，要方向正確，並付出個人努力。至於北方，她說，象徵我們是朝着冬天、朝着冰雪之地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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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72期《香港01》周報（2019年7月22日）書評《樂齡女性如何安度黃昏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