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演從藝.下】京崑身段粵語唱唸 學院訓練並不科學?

撰文:伍麗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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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新粵劇,是他目前最想做的事,很反叛,很冒險,也很好玩。2013年,他與編劇大師杜國威合編《珍珠衫》,這個作品改編自馮夢龍《喻世明言》中的〈蔣興哥重會珍珠衫〉,最早上演的是話劇版,後來杜Sir再與粵劇老倌梁漢威合作改成音樂劇,江駿傑參與的粵劇版已是第三個版本。故事講述亂世裏一段三角關係,南宋商人蔣興留下一件珍珠衫予妻子後出遠門,彼時戰火四起,妻子救下一個受傷的人,互生情愫下將珍珠衫贈之,豈料後來兩個男人相遇並結拜為兄弟,一件珍珠衫牽起一場變動,人生的無奈與唏噓躍然紙上。

故事講述亂世裏一段三角關係,南宋商人蔣興留下一件珍珠衫予妻子後出遠門,彼時戰火四起,妻子救下一個受傷的人,互生情愫下將珍珠衫贈之,豈料後來兩個男人相遇並結拜為兄弟,一件珍珠衫牽起一場變動,人生的無奈與唏噓躍然紙上。

杜Sir的編劇作品向來以話劇居多,這次他將其中幾幕戲交由江駿傑撰寫,又教他掌握節奏,如何在不斷哭的間隙中插入笑點,如何將人生經驗轉化成戲劇力量,除了呈現美學,更牽動人又哭又笑。

毛Sir與江駿傑合作的《百花亭贈劍》將於明年三月重演。(受訪者提供)

年初他與劇場導演毛俊輝的合作又是另一次思想上的洗禮。這次他要改編的劇目是唐滌生的《百花亭贈劍》,雖然這是一個講朝廷臥底愛上敵對公主、面臨忠愛兩難存的臉譜化故事,但由於唐滌生寫到最後爛尾,加上毛Sir想以現代劇場的視角切入,着重鋪陳故事、挖掘人性,亦希望演員與角色有互動,而不純粹是演唱,這讓江駿傑得以窺探劇場與戲曲之間的關係。最後觀眾的反應亦兩極化,「很多人覺得《百花亭贈劍》很精彩很緊湊,但有粵劇前輩說這不是戲曲,這是話劇。」

新舊衝撞,有人歡喜有人愁,他知道不少前輩不喜歡他所做的事,苦笑道:「他們幾十年來都是學那一套,那是不能變的,一旦變了他們會無所適從,或許他們也認同這個生態以外的東西,但他們無法否定自己一路走來所相信的價值。」事實上,新舊亦非全然對立,曾與杜Sir合作的梁漢威便一直改革粵劇、推動粵劇現代化,「威伯開了一個頭,不斷探索,留下許多很精彩、很值得傳頌的作品,可惜他去世了。他一世人做了三世人的事,我真的很佩服他。」

西九只是一個場地

江駿傑總是很忙,除了兩次面談,我們的對話總是在深夜進行,他常常兩三點發來幾個訊息,然後第二天掛着黑眼圈早早去排練。我說他都不睡覺,他則說要改劇本。父母對這個兒子也無可奈何,說他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靈感一來便埋首創作。

今年他的工作量爆錶,前後已產出五六個劇,有大型創作如《百花亭贈劍》、《生死判》、《女兒國》,亦有小品劇《尋人啟事》、《搬家》等,開夜車已成常態,靜下來放空的時間少之又少。「粵劇圈現在是夜夜笙歌,不愁沒有工作。」有戲棚,有社區活動,有年輕人籌組的新戲班,有唱粵曲的,晚晚都有演出,若加上年底開幕的西九戲曲中心,劇迷更是分身乏術。

西九戲曲中心開幕在即,粵劇圈人心浮躁,人人都希望打入西九,卻不曾細思粵劇當前面對着什麼問題。(羅君豪攝)

觀眾有得揀,不好麼?「有競爭是好事,但不能忽略藝術的高度。」他解釋,不斷重複相同的劇目,吸引同一批觀眾進場,生態很不健康。這或許要從2005年粵劇發展基金的成立說起。當年民政事務局設立粵劇發展基金是為了推廣粵劇發展、資助粵劇研究、扶植新秀等,每季度公開接受團體及個人申請,促成許多新戲班成立,從業員為了得到資助更不斷產出作品,「一方面有很多契機,大家很快達到自己的夢想及意圖,但另一方面也很即食,有些人想做一些新東西出來,卻很難靜下來進修、沉澱,大家都被這個生態牽引着。」在他看來,西九戲曲中心的出現不僅無法改善目前的即食狀態,人心反而更為浮躁。

西九起得好靚,但代表什麼呢?多一個文化中心?像康文署一樣買show做戲曲節?西九也做粵劇新星展,不斷招攬樂師、人才,但可以發揮什麼作用?
江駿傑

蓬勃的背後隱含太多隱憂,他最期望西九能夠推動粵劇現代化、肩負教學作用,「但原來做不到,這只是一個表演場地。」

欠缺規範的粵劇教育

過去有學習京崑的朋友跟我說,在香港很難學戲,常常要自費到內地找師傅學。自小接觸粵劇的江駿傑也有類似的感受,香港看似有很多粵劇組織,卻欠缺正規課程。八和粵劇學院不設恆常課程,他當年報讀的青少年粵劇演員訓練班只是一個興趣班;演藝學院雖然設有戲曲學院,卻沒有相應的導演、編劇課程,只有演員及音樂訓練。

「如果我完全不懂粵劇,修讀這個學位真的學不到什麼,可能只知道什麼是粵劇、做幾個演出就完了。粵劇真的要從小學起,一字馬都要從小練起,這是一個需要時間浸淫的藝術。另一個問題是,如果學了四年,出來不是想做演員,而是想做粵劇研究或粵劇行政,那很抱歉,這條路不適合你。」

今年28歲的江駿傑喜歡演戲、嚮往舞台,卻在粵劇圈浸淫多年後,毅然從幕前轉到幕後。(受訪者提供)

「若很想入戲行,如果有底子的話,不如去油麻地戲院(八和會館是油麻地戲院的場地夥伴)實踐吧,因為學院裏的老師大多來自不同的京崑體系,很奇怪,為何戲曲學院是教京崑的身段,但唱唸又講粵語?」他費解不已,忍不住質疑這種教學模式。

「粵劇有其體系、語言,挪用崑曲的表演模式來做粵劇,粵劇根本無法承載這種很慢、很漂亮的身段。我覺得這樣不太老實,你請京崑老師來,為何不讓他們教京崑,反而夾硬將粵劇套在京崑文本上?」對他而言,業界目前最需要的不是虛有其表的場館,而是正規、恰當的教學課程。

他慶幸自己早早轉系讀音樂,加上這幾年修下來的人文學課程,如《莊子》、《紅樓夢》、《國富論》、書法、現代劇場等,都能連貫當下,看到不同領域的人如何思考,對未來創作很有幫助。近年他又學佛,創作遇上瓶頸,便打坐放空,享受孤獨。他說明年想報讀演藝的戲劇藝術碩士,學導演、編劇及戲劇教育,是想轉行搞話劇?他一口否定:「不,我的根始終在粵劇,只是想看能不能將傳統粵劇帶入現代劇場。」

江駿傑為何如此喜歡粵劇?他又因何棄演從藝?請看上集:

【棄演從藝.上】踏台板寫劇本 編劇江駿傑自小有個粵劇夢

上文刊載於第123期《香港01》周報(2018年8月6日)《棄演從藝 革新粵劇 編劇江駿傑:我不想為做而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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