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主黨領袖之死:以色列、美國、伊朗、俄羅斯誰哭誰笑?

撰文:劉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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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7日以色列空襲貝魯特後,以軍與真主黨都在28日確認黎巴嫩真主黨領袖納斯魯拉(Hassan Nasrallah)的死訊。

基本上這是9月黎巴嫩情勢升級的直接結果。先是9月17日、18日的傳呼機與對講機爆炸,在一定程度上摧毀了真主黨相對安全的通訊設備,迫使前者恢復使用手機等易被攔截渠道,再來就是以色列藉此發動的一系列斬首行動:20日擊殺真主黨拉德萬部隊(Radwan Force)指揮官易卜拉欣·阿基爾(Ibrahim Aqil),24日擊殺真主黨火箭和導彈部隊指揮官易卜拉欣·穆罕默德·卡比西(Ibrahim Muhammad Qabisi),以及卡比西副手阿巴斯·沙拉菲丁(Abbas Sharafeddine)與真主黨導彈部門高級指揮官侯賽因·埃茲丁(Hussein Ezzeddine),接下來就是27日的真主黨領袖納斯魯拉。當然,這些過程也對黎巴嫩平民造成了不少「附帶損害」。

接下來以色列將有極高機率對黎巴嫩發起地面行動,也就是派遣部隊入侵黎南。25日以色列總參謀長赫爾齊·哈勒維(Herzi Halevi)已經表示,空襲黎巴嫩是為「以色列軍隊進入該地做準備」;26日以色列空軍司令托梅爾·巴爾(Tomer Bar)也稱,「空軍正準備為黎巴嫩地面行動提供空中支援」。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同樣表示,以色列正在尋求擊敗黎巴嫩真主黨、摧毀加沙哈馬斯,目的不只是「讓北境人民回家」,更是要「從根本上改變中東的安全格局」。

確實,真主黨不只是以色列北境的重大威脅,也是伊朗「抵抗軸心」(Axis of Resistance)的重要支點,既為德黑蘭訓練派往伊拉克、敘利亞、胡塞武裝的戰鬥人員,也將自身力量部署到敘利亞支持阿薩德(Bashar al-Assad)政權。如果真主黨真因以色列的打擊或入侵而被嚴重削弱,這當然會衝擊伊朗的地緣布局,也將連帶影響經營敘利亞的俄羅斯。問題是,即便內塔尼亞胡能夠做到,這也不代表以色列就能笑到最後,支持以色列的美國也是如此。

2024年9月28日,人們在伊拉克巴士拉(Basra)舉行的集會上,舉着黎巴嫩真主黨已故領導人納斯魯拉(Sayyed Hassan Nasrallah)的海報。(Reuters)

以色列:不是在戰場就是在前往戰場的路上

首先是以色列。

擊殺納斯魯拉當然是以色列的重大戰略勝利。因為真主黨長年以來都是以色列北境的最大安全威脅,而納斯魯拉的領導以及伊朗的長期支持,更讓真主黨成為黎巴嫩內部的重要軍事和政治力量。如今納斯魯拉一夕身亡,真主黨短期之內不易找到同等影響力的領導者,加上高層指揮官接連被殺,可能導致真主黨陷入一段時間的戰略混亂。以色列剛好趁機升高對黎巴嫩的攻勢,一鼓作氣削弱真主黨的軍事力量。

此外,擊殺納斯魯拉也有助提升內塔尼亞胡政府的支持度。畢竟在加沙戰爭同步進行的背景下,以色列民意整體還是支持政府的強硬措施,內塔尼亞胡完全可以藉機宣傳:「擊殺納斯魯拉」是保護國家安全的重要里程碑、是以軍面對真主黨的重大勝利。這種操作能在短期內提昇內塔尼亞胡的威望,連帶惠及其所領導的利庫德集團(Likud)、「史上最右」的右翼內閣,並在未來一段時間為以色列的對外軍事行動、以巴問題強硬立場保駕護航。

問題是,這種做法雖改善了短期安全,卻沒有降低長期風險。早在1992年,以色列就成功擊殺時任真主黨領袖阿巴斯·穆薩維(Abbas al-Musawi),並在1993年、1996年發起對黎軍事行動,基本上每次真主黨都承諾「不會再對以色列北境發動火箭襲擊」,但可想而知這種承諾的持續時間都不會太長;且當時以色列還在黎巴嫩南部維持軍事占領、建立緩衝區,卻同樣阻止不了真主黨的越境打擊。最後以軍因為傷亡慘重、國內壓力而被迫撤出,真主黨與時任領袖納斯魯拉則因「終結以色列佔領」,而被黎巴嫩民眾讚為國家英雄。

20249月28日,以色列再空襲黎巴嫩首都貝魯特南部郊區,從邊境城市Marjayoun可以看到,黎巴嫩南部村莊希亞姆(Khiam)上空濃煙滾滾。(Reuters)

如今類似劇本還是可能重演。納斯魯拉之死當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真主黨的短期協調與行動,卻也可能促成真主黨內部更加激進的派系上位,增加以色列北境未來的不確定性和長期風險。且歷史已經證明,只要真主黨提升打擊火力與射程,「緩衝區」的存在其實緩不濟急,而以色列即便入侵佔領黎南,只要沒有徹底清剿真主黨,北境就還是被真主黨的威脅陰影所籠罩。

此外正如筆者在9月19日文章《以色列深陷加沙泥淖 北伐黎巴嫩就能得救?》所述,以色列突然加大對黎巴嫩與真主黨的打擊,關鍵原因還是加沙泥淖已經浮現:以色列民意不滿內塔尼亞胡救不回人質、以色列軍隊至今還是無法徹底摧毀哈馬斯,這才迫使內塔尼亞胡將戰線北移來「轉移視線」。

但這樣一來問題還是不會解決。以色列入侵雖可能在短期內造成真主黨損失,但作為一個具有深厚社會基礎的非國家武裝組織,真主黨還是有機會招募更多志願者參加戰鬥,不論是從黎巴嫩還是其他「抵抗軸心」板塊。而以色列發動入侵後,就立刻會面臨長期佔領與軍事駐紮的投入壓力,這對其國內經濟和軍隊士氣都是一大挑戰,畢竟加沙經驗已經證明,面對這種抵抗意志頑強的對手,以色列只能打持久戰,其結果就是消耗大量資源、付出輿論代價。且真主黨是規模遠大於哈馬斯的武裝組織,以色列血洗加沙一年都無法瓦解哈馬斯的抵抗意志,如今還要加開北線戰場,最後恐怕只會兩頭落空:哈馬斯因為真主黨「分擔火力」而存活,真主黨雖被削弱卻永遠「一息尚存」。

2024年9月23日,以色列軍方發言人哈加里(Daniel Hagari)准將在社交媒體發聲明,命令黎巴嫩南部的民眾立即撤離,與任何真主黨(Hezbollah)的據點保持至少1公里的距離。(Reuters)

最終隨著時間過去,以色列還是要被迫以某種形式,結束在加沙與黎巴嫩的戰鬥,屆時不論領導人是誰,都將面臨政壇與輿論的總檢討,不論理由是「太冒進」還是「太軟弱」。

同樣回到原點的,還有以色列的安全環境與對外關係。在以巴問題已跟以色列-伊朗代理衝突高度糾纏的背景下,光是削弱哈馬斯與真主黨,其實不能保證以色列的永久安全;且2023年新一輪以巴衝突爆發前,以色列與沙特的建交協議原本已經提上日程,如今阿拉伯世界輿論沸騰,王儲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也只能被迫表示「沙特將持續不懈努力,建立一個以東耶路撒冷為首都的獨立巴勒斯坦國。我們也強調,王國不會在此之前與以色列建立外交關係。」以色列的全球形象重挫當然更加明顯,「中東納粹」之稱甚至在社群媒體上流傳。

整體來說,以色列與周遭敵對勢力的互動方式,往往傾向「殺戮換和平」的以戰止戰,但歷史也證明,這種和平似乎只是各方「養精蓄銳」的代名詞。現在以色列當然能為納斯魯拉之死仰天大笑,但長期來看,這個國家不是在戰場、就是在前往戰場的路上,這種又哭又笑的情境,或許就是以色列永恆的戰略困境,也是建國以後便揮之不去的漫長詛咒。

2024年9月27日,以色列空襲黎巴嫩貝魯特南郊後,當地軍方在遇襲地點附近站崗。(Reuters)

美國:雖想撤出中東卻被以色列脅持

接著是作為以色列重要盟友的美國。以色列擊殺納斯魯拉當然是美國「反恐事業」的重要斬獲,畢竟長期以來,美國都將真主黨視作恐怖組織、不斷對其施加制裁與壓力。而美以長年的情報共享、軍事合作,也讓美國政府有機會將納斯魯拉之死宣傳為打擊恐怖主義的重大勝利,進一步強化美國在全球反恐行動領導地位;大選下的民主黨政府也可能藉此累積政治資本,鞏固美國選民對其中東政策的信任,強調打擊恐怖主義、保障美國國家安全政策的有效性。

同時,真主黨是伊朗最重要的「抵抗軸心」板塊,納斯魯拉則是聯繫黎巴嫩、敘利亞的重要關鍵人物,其死亡無疑會對德黑蘭的中東布局造成打擊。美國可以趁此孤立伊朗,強迫德黑蘭重新評估對於黎巴嫩、甚至敘利亞的戰略部署,同時在外交與經濟上進一步施壓,削弱伊朗在中東的影響力。

問題在於,反恐行動、打擊伊朗,根本不是美國目前的戰略主軸。去年10月加沙戰爭爆發以來,美國雖因猶太資本、親以選民的內外壓力,所以被迫在軍事、政治、媒體上一路護航以色列,卻相當害怕衝突會演變為以色列與伊朗的全面戰爭,最後反將美國拖下水。因此也可以發現,在衝突爆發後,美國就不斷進行停火斡旋,包括在近期的以黎衝突升溫中,美國也與法國推出「緊急停火21天」機制,只是最後慘被以色列無情拒絕。

圖為2024年8月19日,以色列特拉維夫民眾在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Blinken)下榻的酒店外集會,爭取人質盡速獲得釋放。(Reuters)

基本上從奧巴馬(Barack Obama)時期開始,撤離中東、轉向印太,就是美國的戰略大勢,美國民意也很難再支持子弟兵遠赴海外替他國賣命,27日以色列擊殺納斯魯拉當天,美國甚至正與伊拉克政府發表聯合聲明,宣布美國主導的打擊極端組織ISIS軍事任務將於2025年9月底前結束,包括美軍在內的多國部隊將從伊拉克部分基地撤離。

當然,如果接下來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美國還是只能表示支持,包括繼續軍援、購買以色列債券,同時在各種政治場合、媒體宣傳上替以色列開脫,繼續透支自己的自由民主話語權,並且分散本該聚焦印太的戰略關注。同時,以色列的入侵也可能導致伊朗下令胡塞加大干擾紅海水道、襲擊油輪,影響中東能源供應鏈,進而沖擊全球市場,即便美國家大業大,油價的波動還是可能對其國內經濟產生不利影響。

另外如前所述,納斯魯拉之死雖會導致真主黨經歷混亂,卻也可能促成更激進派系上台,就像哈尼亞(Ismail Haniyeh)之死也讓立場強硬的辛瓦爾(Yahya Sinwar)正式成為哈馬斯新任領導人。而在美伊對峙的宏觀背景下,「抵抗軸心」整體也很難因為納斯魯拉之死,而徹底停下反以反美的戰略趨勢,最終美國恐怕還是不得不維持在中東的軍事存在,並且為了以色列與伊朗的可能衝突而反覆煎熬。

2024年8月12日,在伊朗首都德黑蘭的一條街道上,一幅印有已故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Ismail Haniyeh)照片的橫幅懸掛在伊朗和巴勒斯坦的國旗旁邊。(Reuters)

伊朗:如果不想當烈士就只能當懦夫

再來是作為美國、以色列對手的伊朗。毫無疑問,納斯魯拉之死是伊朗的重大打擊,前者不僅是真主黨領導人,更是「抵抗軸心」的關鍵人物,重組代理人網絡需要耗費大量時間與資源,如果伊朗短期內不能找到具有同樣能力、影響力的接班人,則可能會影響自己在敘利亞、黎巴嫩的戰略地位。因此接下來,伊朗可能在倚重伊拉克什葉派民兵、也門胡塞武裝之餘,還必須對黎巴嫩與敘利亞投入更多戰略資源,來避免「抵抗軸心」板塊解體。

此外,以色列這一擊也可能激化伊朗內部的強硬派與改革派矛盾。眾所周知,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Ali Khamenei)雖默許出身改革派的新總統佩澤希齊揚(Masoud Pezeshkian)耕耘核協議談判,卻不打算停止對於「抵抗軸心」的動員,伊朗內閣成員也是強硬派、改革派並立。這種平衡反映了,伊朗雖不會放棄當前勢力範圍,卻也因為經濟壓力,而希望與西方重啟核協議談判、換取解禁部分經濟制裁,畢竟近年各種大小示威在伊朗循環發生,儘管衝突導火線從選舉爭議、油價上漲到頭巾議題不一而足,其深層背景卻都是經濟的嚴重凋敝,所以才能召喚大量群眾走上街頭,諸如「黎巴嫩去死、加沙去死,我們要麵包」等口號更是此起彼落。

而這一平衡從加沙戰爭以來便持續維持,最經典的就是伊朗雷聲大雨點小的「誓言報復」,包括4月「走個過場」的導彈打擊以色列本土,以及7月以色列擊殺哈尼亞後便遲遲沒發生的「嚴厲懲罰」,還有以黎衝突升溫以來伊朗的持續自我克制,而這次納斯魯拉之死恐怕也是同樣結果。簡單來說,就是在「烈士與懦夫」的抉擇上選擇了後者。

2024年9月23日,伊朗總統佩澤希齊揚(Masoud Pezeshkian)在美國紐約聯合國總部舉行的「未來高峰會」(Summit of the Future)上發表講話。(Reuters)

而這背後凸顯的,是伊朗政府進退兩難的尷尬姿態。如果選擇對以色列或美國進行大規模報復,伊朗將會面臨更嚴厲的國際制裁與軍事打擊,制裁解禁當然更加遙遙無期;但如果繼續克制,國內強硬派便會升高對政府的批評,且伊朗在中東的威信也將進一步弱化,尤其真主黨曾經希望伊朗直接派遣伊斯蘭革命衛隊前來協助作戰,德黑蘭卻出於前述種種戰略考量而沒有執行,不免會讓部分「抵抗軸心」的將士寒心。

說到底,伊朗雖然能在中東復刻大國爭霸邏輯、建立勢力範圍,迫使沙特放棄多年耕耘,選擇復交伊朗換取自己聚焦經濟發展,德黑蘭卻終究缺乏決戰美軍的能力,也因此沒有決戰以色列的底氣,所以只能不斷唾面自乾,祈禱「拖字訣」能在未來迫使以色列「接受失敗」。

當然從結果來看,伊朗的盤算不是完全沒用,畢竟以色列已經血洗加沙一年,哈馬斯卻還存在,未來以軍如果入侵黎南,也有大概率會重複類似劇本,只是德黑蘭同樣付出不少代價:哈馬斯即便能保住加沙殘部,卻也需要很長時間的休養生息,未來十年恐怕都不會再有發動「阿克薩洪水行動」的能力;真主黨經歷納斯魯拉死亡、未來以色列的高機率入侵後,同樣會受到重傷。

整體來說,以色列正與伊朗打一場沒有終點的戰爭,雙方同樣傷痕累累。而從伊朗的歷史來看,這個國家往往敗在自己不知節制的過度擴張,神權政府如果想避免重蹈前人覆轍,恐怕在「烈士與懦夫」的關鍵抉擇上,還是只能繼續選擇後者。

圖為2024年7月31日,伊朗德黑蘭民眾舉行反以色列集會,悼念被暗殺的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IsmailHaniyeh)。(Majid Asgaripour/WANA via REUTERS)

俄羅斯:這次以巴衝突在最尷尬時刻爆發

最後是作為意外參與者的俄羅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以巴衝突都不是俄羅斯的核心利益,莫斯科也不太容易為此煩惱,但2015年俄羅斯開始介入敘利亞內戰、2022年俄烏戰爭爆發後,如今的新一輪以巴衝突,就迫使俄羅斯必須時刻留神。

首先就是在敘利亞的戰略部署。納斯魯拉之死不僅會影響真主黨在黎巴嫩的活動,也因為前者長期扮演溝通黎巴嫩、敘利亞的關鍵,而無可避免會對伊朗的敘利亞布局產生影響。但眾所周知俄烏戰爭爆發後,俄羅斯不僅下令動員,也抽調了部分在敘俄軍支援烏克蘭戰場,如今的敘利亞安全格局其實相當倚重伊朗維繫,如果納斯魯拉之死導致伊朗在敘部署弱化,俄羅斯的敘利亞棋局同樣會面臨不確定性,維穩難度也會上升。而敘利亞又是俄羅斯經緯中東的重要支點,如果這個支點動搖,莫斯科恐怕就會面臨土耳其等其他勢力對於權力真空的挑戰競逐。

再來就是俄羅斯與以色列「特殊關係」的艱難平衡。從2015年至今,俄羅斯與伊朗都是支撐阿薩德政權的重要力量,莫斯科又在2022年俄烏戰爭後與華盛頓激烈交惡,理論上來說,俄羅斯應在這輪以巴衝突中大力支持伊朗,且以色列的殘暴行徑,也讓俄羅斯有機會藉著譴責西方雙標,來修補自己因為入侵烏克蘭而受損的國際形象。

2024年9月17日,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秘書、前防長紹伊古(Sergei Shoigu)在德黑蘭與伊朗總統佩澤什基安(Masoud Pezeshkian)會晤。(X@IRNA News Agency)

但從結果來看,俄羅斯不僅沒有在以巴衝突中成為伊朗靠山,還不斷勸阻伊朗自我克制不要報復;且即便俄羅斯不斷藉著以巴衝突批評美國,凸顯對方的偏袒與雙標,還在莫斯科接待來訪的阿巴斯(Mahmoud Abbas)、舉行法塔赫與哈馬斯會談,卻始終沒有用同樣的力道批評以色列。

這箇中關鍵,就是俄羅斯同樣與以色列存在「特殊關係」。長年以來,俄羅斯雖在敘利亞內戰爭與伊朗、黎巴嫩真主黨保持合作,卻也與以色列維持不成文默契:以軍空襲敘利亞只瞄準伊朗目標,盡量避免波及俄軍。這背後原因,除了以色列有不少猶太移民來自俄羅斯、普京(Vladimir Putin)與內塔尼亞胡私交甚篤外,也與雙方實際的戰略需求相關:俄以兩國不僅在反恐上存在合作空間,也希望提升彼此的經貿互動,且以色列長期扮演俄羅斯對美溝通的重要渠道,這一點從2022年3月以色列曾經協助斡旋俄烏談判,便可窺知一二。

而俄烏與以哈兩場戰爭爆發後,這種「特殊關係」還是持續進行:以色列始終不軍援烏克蘭、不參與對俄制裁,甚至還在部分聯合國「譴俄議案」表決中投下反對票;之後俄羅斯對於以巴衝突的「有所為有所不為」,當然也是某種程度的「投桃報李」。而俄以這種特殊互動,當然引來《半島電視台》等阿拉伯媒體的關注與解讀,認為原因就是俄羅斯即便反美,卻還是想維持與以色列的既定關係。

2024年7月30日,哈馬斯領袖哈尼亞(Ismail Haniyeh)在德黑蘭遇刺前一天,正是出席伊朗新任總統佩澤希齊揚(Masoud Pezeshkian)的就職禮,二人見面握手。(Reuters)

正因如此,如果未來以色列入侵黎巴嫩,不僅俄羅斯的「敘利亞支點」可能受到現實衝擊,俄以的「特殊關係」恐怕也會成為莫斯科面向阿拉伯世界的輿論包袱,進而衝擊俄羅斯在全球南方的「道德地位」。這對希望在國際事務獲得更多話語權、與美國敘事一別苗頭的俄羅斯來說,無疑是一種損失。

雖說歷史沒有如果,但偶爾進行假設也無傷大雅:如果這場衝突爆發在沒有俄烏戰爭的時空,俄羅斯想必會有更多行動選項與空間,但現實擺在眼前,烏克蘭戰事還在持續,俄羅斯要同時穩定敘利亞部署已是耗費心神,如果中東再爆發一場可能波及在敘俄軍的戰爭,莫斯科必然要面臨不小的戰略風險與挑戰。或許正因如此,從7月以黎衝突升溫以來,俄羅斯便持續公開呼籲各方克制。不過如今看來,衝突恐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整體來說,納斯魯拉之死是讓美國、伊朗、俄羅斯都笑不出來的事件,並且預示了衝突進一步升級的可能風險;而以色列雖然眼下大笑,卻恐怕正在踏入另一個戰略泥淖,並且還是難逃哭笑不得的漫長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