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索斯捐百億抗衡氣候危機　富豪的社會責任遠不止於此

「一個人死時富有便是死得不光彩。」美國鋼鐵大王卡內基（Andrew Carnegie）曾以此名言流傳於世，其又曾稱「累積財富是其中一種最差劣之偶像崇拜。沒有偶像比崇拜金錢更不道德。」卡內基寫下之《財富的福音》（The Gospel of Wealth）一書，宣揚富人應用其財富回饋社會，又贊同累進稅、遺產稅等主張。其生前共捐出近四億美元，開創出美國富人力行慈善之傳統。汽車大亨福特、石油大王洛克斐勒，直至今天之微軟創辦人蓋茨、股神巴菲特，皆為享譽國際之慈善家。現今坐擁1,300億美元身家之全球首富、亞馬遜創辦人貝索斯亦不甘後人，近日便宣布豪擲100億美元創立「貝索斯地球基金」支援科學家、社運人士、非政府組織以抗衡氣候危機。然而為何貝索斯此「拯救地球」之善舉不僅未為之迎來一面倒掌聲，反而是毀譽參半？

如卡內基百多年前所宣示，慈善活動對於有錢人來說不僅只是可有可無之自願行為，更是一種對社會及自然環境之義務。「能力愈大，責任愈大」，尤其是以貝索斯全球首富之財富及身份，大眾對其回饋社會之期望自然更高。加上以網上商店起家的亞馬遜公司在全球經營零售及送運網絡，都使用甚多能源，也製造大量垃圾破壞環境，貝索斯本人創辦研究太空旅行之「藍色起源」計劃亦被轟碳排放量高。與其說貝索斯古道熱腸、宅心仁厚，倒不如說其不過是為了多年來踐踏自然環境，以犧牲地球以及下一代未來，為自己累積大量財富之贖罪行為而已。

貝索斯的贖罪券

而且亞馬遜一直以來亦非什麼環保先鋒，更一直跟公司內之「亞馬遜員工爭取氣候正義」組織周旋。該組織早前曾推動股東訂立一套全面的氣候政策，又召集8,000名員工聯署，要求貝索斯取消跟石油公司之合約及停止捐助否認氣候危機的政客，卻遭貝索斯拒絕。直至去年逾千名員工響應瑞典氣候少女通貝里號召罷工，貝索斯方承諾於2030年前全面採用再生能源，並於2040年前達至零碳排放。然而上個月卻爆出一名員工因為接受傳媒訪問時稱公司應在應對氣候議題上更積極，而遭資方威脅辭退，被警告若再發表任何未獲公司授權之言論即會被中止僱員合約，引來各界狠批。

除了於環保議題上不甚積極外，美國社會貧富懸殊日益嚴重，財富愈來愈集中於少數人手上，社會要求貝索斯等富豪承擔相等的責任之聲不絕於耳。單以貝索斯本人之財富便相等於230萬美國人之總和。然而在聯邦政府的減稅政策下，亞馬遜每年卻毋須交任何利得稅，反而每年更得到1.29億美元退稅，令人嘩然。為此不少近年冒升之左翼政治人物對其不乏鞭撻，當中包括總統參選人沃倫及桑德斯。紐約出身之政治新星、聯邦眾議員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也批評，亞馬遜於紐約設立總部竟可獲得稅務優惠。

社會追求經濟公平

左翼對貝索斯等巨富之批評不止於此。沃倫及桑德斯連同13名參議員便去信亞馬遜，批評其利潤至上，漠視員工安全的企業文化造成超出平均之工業意外數量。沃倫及桑德斯於競選總統政綱中又提倡引入富人稅，以充實政府庫房收入，並將之投放於他們提倡之全民醫療保健及大學學費全免計劃，比如沃倫便主張向收入超過10億美元之家庭每年收取6%之超級富豪稅。有研究推算就算早於1980年代已落實沃倫的稅務計劃，貝索斯今天依然會坐擁900億美元家財，仍然會是全球第二大富豪，將僅次於法國LV大亨阿爾諾（Bernard Arnault）。

沃倫又主張分拆亞馬遜、Google、Apple、Facebook等科技巨企，以打破壟斷局面。她提倡將全球收益達250億至900億美元企業分拆，比如把Facebook幾年前收購之Whatsapp及Instagram分拆出去，以及將亞馬遜旗下Whole Foods連鎖超市等分拆，等等。對此，身家逾740億美元之Facebook行政總裁朱克柏格稱，沃倫的計劃將會對Facebook造成生存危機，矢言會與之在法庭上周旋到底。亞馬遜亦與沃倫針鋒相對，反駁沃倫對亞馬遜的壟斷指控，稱該公司佔美國零售市場少於4%。耶倫反斥其故意製造錯覺，指出其旗下產品利潤將達250億美元，佔網絡零售市場49.1%。

凡此種種可見貝索斯為首之巨企，長年在政府及政客之庇蔭下避過其社會責任，從缺乏競爭之壟斷環境中賺取暴利。它們借助政府之減稅及退稅，國與國之間之自由貿易協定賺取第三世界之廉價勞動力及龐大市場，令本國工人利益大受打擊，社會流動階梯愈加狹窄，中產社會日漸萎縮引致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社會兩極化導致政局愈趨不穩，加上跨國企業對自然環境之破壞，加速氣候變化引發生態危機，若社會寄望這些巨企大發善心，以自願性質捐錢幫助社會，根本難以根治社會面臨之問題及對抗極端氣候帶來之災難。

富豪與政客共生

而且更多時候這些巨企為社會帶來的並非帶來積極作用而是負面作用。貝索斯早前便親自向金融傳媒大亨彭博進言，希望對方參選總統為億萬富豪階層「發聲」。事實上彭博早於擔任紐約市長前，便一直與其他石油、製藥、保險、金融等巨企以源源不絕資金於每屆選舉中贊助民主、共和兩黨政客競選經費，又以華盛頓內之諸多遊說團體維護其在政府內之利益。但自從特朗普以維護白人工人階級、反精英政治之反建制路線當選，已將美國政壇長年之金主與侍從權力結構打破，亦直接撼動既定制度，令以往自身居幕後之財閥不得不行動起來，抗衡民粹主義浪潮。

本屆民主黨總統初選左翼反建制人物沃倫、桑德斯、楊安澤、加伯德（Tulsi Gabbard）等空群而出而且人氣極高，引起財閥不安。在貝索斯請彭博出山前，早有星巴克前行政總裁舒爾茨（Howard Schultz）摩拳擦掌準備參選。億萬富豪在本屆選舉中由幕後走到台前，恰好證明他們急欲維護其壟斷數十年的權力結構及既得利益之危機感。在此背景下，為何一直對氣候危機未見積極，又對民間分拆其企業、繳交合理稅項回饋社會之建議極為抗拒之貝索斯，突然覺今是而昨非，毫不吝嗇地豪捐百億巨額做善事呢？箇中理由實在可堪玩味。隨着社會愈加兩極撕裂、世界各地極端主義抬頭、人類面臨最嚴重之生態災難，卡內基導人莫崇拜金錢之警世名言是否能為這些財閥以及欲成為其中一員的爭名逐利之輩來一個當頭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