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魔鬼交易難解歐盟之弱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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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7日,包括歐盟28個成員國在內的36個國家,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OHCHR)共同簽署了一份聲明,譴責沙特阿拉伯的人權記錄。雖說這份由冰島駐日內瓦大使Harald Aspelund動議的聯合聲明,是該論壇自2006年成立以來首次譴責沙特,一名特使更樂觀地認為,「歐洲在這方面的團結是成功」。可是,投票團結難言等於成功,特別是「成功」二字,應定義為迫令中東諸國改善人權狀況。
聲明雖呼籲沙特釋放國內異見分子,並要求沙特與聯合國領導的卡舒吉(Jamal Khashoggi)案調查小組合作,不過聲明所批評的種種情況,並非沙特獨有,而是諸多阿拉伯國家的「風土病」(僅有突尼斯較為「正常」)。是次歐盟對沙特強硬起來,與上月底歐盟在埃及與阿拉伯聯盟的峰會取態截然不同,宛如患上精神分裂。

2015年8月11日,愛琴海夕陽下,一艘滿載敘利亞難民的小艇。報道指當時小艇引擎故障,只能隨水飄流。(Yannis Behrakis/路透社)

與魔鬼交易 棄歐盟價值觀

儘管聯合聲明有用上強硬的措詞,但若歐盟欲以一紙譴責,迫使沙特當局正視人權議題,實屬妙想天開。事實上,歐盟在卡舒吉被殺後,一直不滿沙特拒絕公誠布公,拖慢調查進度,另加上也門內戰和諸種國內鎮壓異己、打壓人權等問題,已令沙特已成國際輿論追擊的國家。但是次歐盟在投票時譴責沙特,說穿了僅是為了回應外界的壓力,徒具其形。

誠如上文提及,歐盟的政策雖說是建基於「民主、法治和人權」,惟執行上卻處處與「歐盟價值觀」有所抵觸,只敢以言相控,卻未敢搬出經濟制裁,迫使多個阿拉伯國家正視人權議題。

情況一如上月底在埃及舉行的峰會,當時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Donald Tusk)在新聞發布會上,除了客套地表示此時為「(歐盟和阿盟)新合作篇章的開始」,也有強調「雙方對維護國際人權法的共同承諾」。可是,該言論卻換來東道主總統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的譏諷,指歐盟「不曉教我們關於人性之事」,並稱歐洲人和阿拉伯人有着不同的「人性、價值觀和道德觀⋯⋯請尊重我們的價值觀和道德規範」,情況尷尬。

在多名總統塞西的挑戰者無緣參選之後,埃及反對聲音呼籲杯葛大選。(路透社)

或許,有人會認為若非歐盟有求於阿拉伯諸國,相信其外交政策亦不會帶有精神分裂的特質,一邊譴責某國違反人權,一邊卻甘願與魔鬼作交易。的確,現時歐盟尋求與阿聯對話,主要原因是歐洲未能獨力解決國內移民問題,而阿聯諸國不僅是難民和尋求庇護者的主要來源,也是非法經濟移民之源。因此與阿盟建立「新合作篇章」,表面上或有其合理性。

此等現實主義的論調,也可見於荷蘭首相呂特(Mark Rutte)的言論。峰會前夕,呂特曾表示,「⋯⋯歐洲是時候接受『權力』並不是個骯髒之詞⋯⋯有時你必須和舞池裡任何人一起跳舞」。不過,這種將犧牲人權描述為「必要之惡」的外交立場,不單是托詞,同時亦把社會問題外判,長遠無助解決歐盟內患。

2015年9月10日,暴雨中一名敘利亞難民親吻手上抱着的女兒,走近馬其頓–希臘邊境。(Yannis Behrakis/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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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主義不是開脫理由 歐盟積弱須正視

為什麼歐盟總是認為與專制政權打交道,有時卻比捍衛自身的「創建核心價值」更為重要?如同2016年,默克爾與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達成協議,土耳其負責接收從歐洲遣返的難民,以換取歐盟的財政補助(後來利比亞亦有類似協議)。但眾所周知,儘管土耳其在卡舒吉謀殺案中扮演「人權急先鋒」,但國內管治上卻大力打壓異己,更是監禁最多記者的國家,理論上絕非「歐盟價值觀」的正當合作夥伴。

事實上,歐盟願與專制政權打交道的外交政策,雖說或可解決燃眉之急,但長遠來說所種下的禍根影響非淺,不能忽視。好些相信現實主義的政客認為,在零和遊戲的競爭世界中,國家有其安全考慮,故不擇手段的政策在極端時期是可予合理化的。的確,近年大量移民湧入,間接滋生出各成員國內部的疑歐情緒,若處理不善必然成為歐洲一體化的絆腳石,但與中東諸國建立關係,也難解內耗之源。換句話,這亦難以合理化歐盟縱容「反人權國家」的外交政策。

埃爾多安成功把握機會,將卡舒吉一案當作與沙特和美國談判的王牌。(資料圖片/GettyImages)

以2015年爆發的難民危機為例,目前歐盟難民分配機制怪異之處才是問題根源。早年簽定的《都柏林公約》(Dublin Convention)規定尋求庇護者,只能向第一個踏足的簽約國提出庇護申請,而該國有責任審核並為尋求庇護者提供基本生活所需。當眾多歐盟國家不肯分擔責任,遠觀意大利、希臘和西班牙等國獨力收容難民,這自然引起地中海前線國家的疑歐情緒。即使現時大多難民都被土耳其擋下和隔離,責任分配不均的情況仍然存在,故2016年的協議可算是權宜之計,即使緩解了敘利亞內戰的餘波,亦難保他朝危機會在別國再度上演。

在政治道德上,歐盟如此縱容中東諸國,對自身的管治威信亦有負面影響。誠如索羅斯 (George Soros)  在歐洲外交關係理事會(European Council of Foreign Relations)年會指出,歐盟內部正受反自由主義(Illiberalism)威脅,不論是德國、法國、比利時、波蘭、匈牙利,或是希臘,素有反對基本人權言論的極右政黨漸成主流,歐盟當下不單要解決難民危機的外患,更需要站在道德高地,扶正成員國內反自由主義的歪風,而非以現實政治的眼光,強調「必須和舞池裡任何人一起跳舞」的雙重標準。

歐盟與匈牙利愈見不和,匈牙利總理歐爾班(Viktor Orban)指責歐盟「侮辱」他的國家。

當然,歐洲或許無法獨力解決移民問題,想以現實主義為藉口,開脫與獨裁者同流的罪名。這不單反映表裏不一的管治作風,亦是歐盟民主治理的失敗。可是,當「人權」成了可被犧牲的價值觀時,我們離弱肉強食的國際秩序又會有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