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洲.攝影手記】唯有共同感受憤慨和悲傷,才可拍好照片

撰文:攝影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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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8月3日凌晨零時,元朗橫洲三村裏六成的私人土地,已經全部歸於政府。《香港01》較早前派出記者到橫洲長時間採訪,攝影記者鄭子峰將其中所見所聞撰寫下來。)
「如果用一個詞語,形容今次的採訪感受,你會說是甚麼?」編者問鄭子峰。
「我會說是『共同』。」鄭子峰這樣回答:「『共同』是指我與他們。唯有共同感受其中的憤慨和悲傷,才能把照片拍好。」
攝影、撰文:鄭子峰

「何處是吾家?」採訪過後,攝影記者自己也在思考。(鄭子峰攝)

永寧村黃伯:一切安好

颱風吹倒了黃伯門外的一株木瓜樹,他說:「一切安好。」

七十六歲的他成了一名抗爭者;他扛着鋤頭,像日常耕作,站在屬於自己的土地上守衛着家園。撐過了幾次天災,面對政府收地,他卻顯得無能為力。儘管可親的笑容依舊,提到拆遷和七十年來生活的片段,黃伯卻也哽咽不成聲。

淚水掉到木地板上,像是要一同抵抗不公卻𣊬間蒸發。我無法將眼神停留在他本當快樂的面孔。「一切安好」四個字說得容易,內心的抑鬱卻始從政府的無情積累至今。

按此觀看:【圖片故事】橫洲守村誌 收地前(不)平靜日常 

楊屋新村張太鮮有的笑容

「我寧願這件事能夠快些有個結果」,張太說。她額頭的退熱貼,在沾滿汗珠的瀏海間份外亮眼:她生病了,像她家的唐狗阿肥,像鄰村的歐陽一家,像村內長得不好的一些大樹菠蘿。

我們探訪過張太幾次,印像中鮮有見到她的笑容:一次是她和丈夫在花園合影的時候,另一次是她在大樹菠蘿節聽着義工獻唱的時候。

「明瞭無法改寫 曇花只有極力爭豔 悠長夜裏哭泣 晚風給我輕輕拭淚」,張太到底也紅了眼框。歌詞中的曇花,在她們一家自豪的花園盛開了足足一夜,無法停留的一夜。

八月三日的一場暴雨

八月三日的凌晨迎來了一場暴雨,橫洲三村正式成了官地,我們撐着傘穿梭其中,抗爭的橫額經不過猛風的拉扯一直晃動,歐陽元兩夫妻擔心我們的安全,向我們打了個電話。

我知道他們都沒有睡好。雨停了,一同吃過早飯,歐陽一家從家裏出發,記者會後便與村民提着橫額,要走到地政署的辦工室抗議。眼前的景像不陌生:三步一跪、七一遊行、立法會抗議,我沒有跟過去。跟村民估計的一樣,地政署人員沒有來,他們懂得,待議題被丟淡之後,才會變得好辦事。

(鄭子峰攝)

按此觀看:【影片】收地之前 村民訴說橫洲的生活與抗爭

村民:住在自己的家,也是犯法

個多星期後,東北的抗爭者被送進了監牢。楊屋新村的鄭太便從東北一直說到港珠澳大橋的工程,控訴這個社會的各樣不公不義。她和她的兒子一直在抗爭的前線,我叮囑她要小心,大概她憤慨得只會置之不理。「我會抵抗到最後一刻」,鄭太說。

「你住在自己的家,也是犯法。」

「我什麼都不想要,只想要自己一直居住的這頭家。」

「我媽知道收地後,不出聲、不肯吃飯,後來中風過身了。」

「就像種大樹菠蘿,生了根,你把它移走,之後怎樣裁培、重新成長?」橫洲有太多未被記載的名字,他們都說了很多,更問了很多。

站在村民前方,拍張照,回頭。「何處是吾家?」我也在問,然後一切依舊通往沉重的未知。

在報道刊登後,鳳池村歐陽先生與家人一起閱讀報道,封面正是自己一家人的照片。(鄭子峰攝)
記者為橫洲三村村民拍攝的即影即有照片。(鄭子峰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