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育攻略.三】一張舊照救回永和號 徐聖傑:自由社會促進保育
時光回到徐聖傑成功保留永和號的13年前:他16歲,第一次來港,第一次參加遊行;2004年7月1日,他站在人群裏,聽着爭取普選的口號,安靜地走完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他想,香港真是一個自由的城市,市民至少享有表達的自由。他來自一河之隔的深圳,一個自1980年代高速發展成經濟特區的城市,他住在市區,幾乎不見任何歷史建築。之後,他一年來港四五次,最常在中央圖書館看書、看資料,裏面有很多內地沒有的書,以及內地不會報道的新聞與史事,他一一細讀。每次來港他都感到有收穫,細微如扶手電梯自動自覺靠右站的人群,都令他感受到一種與內地不同的內在秩序。
攝:龔嘉盛
(此為舊建築逃生指南系列之三)
他想來香港讀書,覺得這裏較有學術自由,也會活得更自由─這裏離家不遠,但不用住在家裏。五年前他在廣州讀完城市規劃學士,來港修讀建築遺產保育與設計碩士,畢業後在中區警署建築群任職保育建築師。為方便工作,他搬到中上環交界居住,平日放工經嘉咸街、結志街回家,在露天市集買菜回家煮飯,假日在住處附近逛逛,本來只想尋找美食,卻不經不覺走遍整個社區的古蹟——原來最繁華的中環,有這麼多歷史建築。
他一次又一次經過嘉咸街與威靈頓街交界的永和號,只見這幢沒有燈光的空置唐樓前放滿垃圾,旁邊是熱鬧的小販排檔,以及拆樓拆得空空如也的地盤。永和號位於H18重建區內,很快會成為地盤一部分。他不為意永和號,直至一天,他在永和號對面的樓上咖啡店用餐,無意間往窗外一瞥:咦?永和號外露的青磚牆,是19世紀建築物的特徵,它應是非常古老的唐樓。可是他翻查古物古蹟辦事處的資料,卻不見永和號有任何評級。他開始查找舊檔案、舊照片,希望證明自己的推斷。一段時間後,他仍未找到證據。
一天,他偶然在網上看見一張舊照片,照片裏有一間「鎮南鐘錶舖」─這個名字好像在差餉、地租資料見過?他細看照片,驚覺這是鼠疫期間、一群衞生督導員站在威靈頓街與嘉咸街街口,街口那幢唐樓就是1894年的威靈頓街120號(後為「永和號」海味雜貨店)。他終於找到證據。
城市自由度影響古蹟保育
他把資料整理成一份報告,交至古物古蹟辦事處及古物諮詢委員會要求為永和號評級,同時寫信給市建局,要求全幢保留永和號。此前,市建局只打算保留永和號的兩幅立面牆。蒐證期間,他曾聯絡中西區關注組,希望探聽更多永和號的資料。羅雅寧聯繫了他,在關注組的專頁及導賞團講解永和號的歷史,並邀請傳媒報道此事。她建議他用「永和號關注組」的名義爭取保育,可是他想:「只有我一個人,叫什麼關注組?」幸好一篇報道刊出後,幾個保育建築師主動聯絡他,與他一起商量對策─竟然,真是出現了永和號關注組。
2017年5月,市建局答應全幢保留永和號;6月,永和號獲古蹟辦評為一級歷史建築。這是他第一次自發地發掘並爭取保育的一幢建築,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事在人為。他覺得可以保留永和號,是因為它的文物價值,以及大眾關注,而保育也與城市的自由度相關:「因為自由的社會狀態會促進公民社會的成長,從而令更多人關注城市的身份,這樣或會促進古蹟保育。」
自由的社會狀態會促進公民社會的成長,從而令更多人關注城市的身份,這樣或會促進古蹟保育。
永和號留下來了,地舖即將活化使用,而樓上兩層暫不開放,這令他思考「活化」與「保育」是否必然存在衝突。「當我們更改一幢建築物的用途時,它就必須符合現代的《建築物條例》,而這些改動是無可避免地影響了它的建築元素,如何在兩者之間取得平衡?如果我們封閉建築物,其他人不能進去看,它的價值可能會被埋沒,但如果你要活化,符合一些安全標準,這樣會損害一些建築元素,卻有更多人可以欣賞建築物。所以,活化是一個有得有失的過程,但有什麼是絕對不可以失去的?那要看看建築物最根本的特徵是什麼,例如永和號,它的立面牆與木結構樓面都是很重要的建築元素,這些不可以失。」
「現行的《建築物條例》對新舊建築作劃一規定,例如要求建築物的欄杆有一米一,但很多歷史建築物的欄杆都不達標,不過也從未有人因為它的欄杆太矮而跌死,為什麼我們改變用途就要把欄杆增至一米一?會不會有其他折衷方法,例如更好的管理,或張貼告示牌,或在欄杆外擺放盆栽來避免改動?」
不經不覺,他在香港住了五年,因一次又一次的社會參與而對香港產生了很深的歸屬感。可是,這個最初給他「自由」感覺的城市,現在的感覺卻換成了「不斷被蠶食的自由」。回想2003年在深圳的電視看見香港七一大遊行,竟令23條立法擱置,他只感到一定要來香港看看。「從前看香港,是相較於內地來說,政府權力較小,因此每個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成為一個自由人,只要是法律不禁止的事,就可以去做,而不像內地做什麼都有許多條條框框的限制,但經過這麼多年的變化,其實我自己也很惘然。香港的自由不斷被蠶食,但民主又邁不出一步。但打到來就硬食吧?不願讓它沉淪,就與它並肩作戰。」
他相信,人和社會是互動的,城市會以某種方式塑造一個人,但人也不斷以自身力量改變社會。2017年7月,他偶爾參與民間保育工作,他仍打算參與日後的遊行集會。早已不是16歲的少年,他仍記掛:自由,一種不受拘束、免於恐懼的感覺。
除了徐聖傑的故事,還有他們:
上文節錄自第70期周報(2017年7月24日),原文題為《 中西區的保育示範 舊建築逃生指南》,現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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