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機長.影評】視聽震撼之外 英雄還剩下什麼?
作為與《我和我的祖國》、《攀登者》並列的建國七十周年獻禮三巨片之一,本港導演劉偉強執導的《中國機長》在內地國慶檔期票房高歌猛進,不僅遠超吳京、章子怡坐鎮的《攀登者》,更一度單日逆襲七大名導演雲集的《我和我的祖國》。這部根據四川航空8633號班機事故改編的主旋律之作,圍繞飛機遇險時機組人員的臨危不亂,給予觀眾一場視聽震撼之餘,也完成了宣揚英雄主義的愛國指標。
撰文︰李青
去年5月,載入史冊的川航班機事故,結局人盡皆知—在重慶飛往拉薩的飛機上,駕駛艙擋風玻璃意外破裂,正副機長克服重重困難,保住了機上人員的生命安全。在此前提下觀影,難免帶着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事故內容已經不是電影打動觀眾的首選,所以導演運用大量篇幅,描寫起飛前的準備工作,從機長到空中乘務員,從飛機狀態到天氣情況,大量的會議與檢查,以微觀視角掃蕩危機情境,強調職業化與專業度,也讓平日裏僅以乘客身份登機的觀眾,管窺民航業不為人知的艱辛。
另一方面,自《戰狼》成功以來,國產英雄大片弱化「高大全」的神性路線與宏大歷史敘述,轉而注重角色的人性,展現「英雄亦凡人」,故而我們見到,不苟言笑的硬漢機長劉長健(張涵予飾),出門前答應了女兒要為她慶生,突顯心中柔軟一面;副駕駛徐奕辰(歐豪飾)想追求空姐黃佳(張天愛飾),卻被當成弟弟屢次碰壁,機組九人,幾乎人人都配備了感情關係,此類「文戲」的添加,也為事故發生後乘客慌亂嚎啕,乘務長畢男(袁泉飾)穩定軍心的那句「請相信我們,我們每個人都是兒子、女兒、爸爸、媽媽」作鋪墊。
矛盾的是,種種瑣碎的職場家長里短,儘管讓機械化的航班工作日常顯得更有人味,卻不僅展開不足,且反而讓真正空難時刻到來的震撼,顯得流於表面。
固然,劉偉強以其擅長的類型場景構造,讓觀眾跟着抖動的機艙場景提心吊膽,乘客大難臨頭各懷居心,也自帶緊張恐懼,然而,既然名叫《中國機長》,飛機速度太快降落有風險,卻在幾個張涵予的神態特寫後,便奇蹟般地迫降成功,機長的領軍作用,他的鎮定、智慧和勇敢體現在哪裏呢?駕駛艙與客艙裏外互動微薄,彷彿兩個世界,他們的團結合作又如何表現呢?至於突然推着餐車衝向乘務長,高呼「我不能死,我要見我兒子」的男乘客,還有空姐昏倒後千鈞一髮之際自己醒來,豎起大拇指引發滿機乘客紛紛「畀個like」,以及掛在口邊的類似「敬畏生命、敬畏職責」這樣的點題口號,則更是換湯不換藥的戲劇衝突套路,可謂強行煽情,最為致命了。
這或許是主旋律電影的固有弊端。指定動作太多,就連乘客支線的人物身份,例如看望已逝戰友的老兵、團聚的藏族家庭、進城工作的打工者,都似乎承擔着政治任務。飛機平安降落後,導演對救援與地勤工作者、軍方地面控制台也多有着墨,可見,中國特色與荷里活大片的區別,就是國家與民族當前,要面面俱到地塑造公眾事件中的集體,而不是將光輝歸功於個人。
這也是早前在採訪中,製片方在面對「電影是不是中國版《薩利機長》」的提問時表明的態度:《中國機長》是事件原貌的呈現,而《薩利機長:迫降奇蹟》(Sully)延伸開來,探討的是人和官僚制度的抗衡。顯然,《薩利機長》將重心落在迫降後接受美國空管局事後調查的過程,暴露事故後機長本人的人性掙扎,而深究災難為何發生,背後是否有人為因素等等,並不是國慶獻禮片應當承擔的責任。
電影的最後,機長與成員們一年後再聚首,舉杯共慶重生,齊齊高歌《我愛祖國的藍天》。主題曲響起,畫面淡出,英雄凱旋,恢復歲月靜好。而回到現實中,電影主人公的原型劉傳健,落地後面對媒體的重重關注,他說過:「我可能運用了我的職業技術把它做好了,但我也就是個普通人,希望大家能慢慢淡忘這件事,也把我淡忘。」
英雄並非生而為英雄,他們從生活中來,又回到平淡的日常中,出生入死間,這份樸實且義無反顧的勇氣,遠遠比110分鐘的視聽震撼更為凝重、雋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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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於第185期《香港01》周報(2019年10月21日)《《中國機長》視聽震撼之外 英雄還剩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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