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影評】顏料下佈滿淚痕　受盡壓制終變「joker」

《小丑》（Joker）的定位與別不同，這並非英雄動作片，而是奸雄人物片。電影不單去漫畫化，而且很寫實，裏面沒有多談正義，反而講主角緣何成魔，而且一切只為塑造「小丑」這號人物。撰文︰李美

近年荷里活電影開始着重奸角，佼佼者如「復仇者聯盟」系列的魁隆（Thanos），他們為非作歹不再面譜化，而且愈來愈有血有肉。《小丑》索性讓反派擔正，不再視之為反襯英雄的配角，也符合當今打破角色定型的風潮。

小丑的人設本就特別，其經歷神秘，發揮空間極大。是故由漫畫到電影，過去都有作品補完背景。1989年的《蝙蝠俠》和2016年的《自殺特攻：超能暴隊》處理小丑的角色偏向漫畫化，相對忠於原著，屬於典型反派，較着重他們的動作多於動機。2008的《蝙蝠俠：黑夜之神》，小丑開始變得人性化，更談及善惡、哲學等，賦予角色更多深度。來到今次，小丑更深入民間，真正成為一個「人」。他的經歷很生活化，戲劇衝突亦非來自跟正派英雄鬥爭。片中縱有「蝙蝠俠」出現，但粉絲們不宜寄望太多，因他絕非本片主角。

導演Todd Phillips以《四仔旅行團》、《醉爆伴郎團》等瘋狂喜劇揚名，這次成功拍出悲劇味濃的社會寓言，更難得是沒有誇張的獵奇，言志部份也點到即止，沒有義正詞嚴的道德批判。這種處理難免兩邊不討好，衛道之士已質疑鼓吹犯罪，同情下位者則嫌不夠公道。

可望問鼎影帝的華堅馮力士（Joaquin Phoenix），無疑演活小丑的精神面貌。極端角色通常容易奪獎，只消極盡浮誇便成。不過，今次他卻重在壓抑，多場「solo」內心戲均完美透現小丑潛藏的複雜人格。在希夫烈格（Heath Ledger）「影帝級」小丑的珠玉面前，要挑戰此角不是易事，惟藝高膽大的華堅馮力士，至少做到分庭抗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丑》呈現的葛咸城，今日香港觀眾或格外有「親切感」，不論城市面貌抑或內部矛盾皆然。首次在故事裏有名有姓的小丑—Arthur Fleck，其成魔之路到底是啥？先不談具體內容，因為本片核心是描寫，其中「笑」之描寫，便為重中之重。人皆會笑，小丑亦會笑，但他卻不因快樂而笑，而是因為疾病，甚至會不合時宜地笑，或僅跟隨別人笑—這種笑既「慢半拍」，亦能收放自如，與「疾病笑」與「自然笑」不同。受母親影響，Arthur夢想當引人發笑的笑匠，但他的笑點卻異於常人，即使努力社會化或世俗化，卻總學習不來。除了臉部語言，他與主流格格不入的肢體動作，也是描寫着力點。

Arthur難以融入社會，淪為弱勢邊緣人，還基於種種個人不幸，包括童年遭遇、患有精神病、缺乏謀生技能等。葛咸城本身問題多多，亦是催生小丑的重要土壤。其實，「小丑是怎樣煉成的」，僅屬個人、微觀議題，畢竟Arthur本是怪胎、瘋子；電影層次更高一些，反映社會下流便易滋長罪惡。

起初身為「clown」的主角，猶如雞蛋受盡高牆般的「社會菁英」欺凌壓制。他蛻變為「joker」，原因在終於擺脫社會束縛，可自由地做回真正的自己。不用學人笑及學習逗人笑，他所跳的「開心舞」，亦為一種自由、解脫之舞，包括見諸殺人後及出鏡前。他手刃忽然來訪的偽善同事，體現了他殺人的隨心所欲；他不殺侏儒滅口，有別正常人般思考太多。他幾經排練還是我行我素地亮相電視，本擬在鏡頭前自殺，後來卻槍殺名嘴兼沒有逃亡，再次強調了他的犯罪從來興之所致，沒想過後果與刑責。希夫烈格演繹的小丑，曾強調自己不是schemer（有計劃者）。今次華堅馮力士更淋漓盡致，最後，小丑以血弄笑，更彰顯「反社會」的意涵。

然而，小丑肯定惡貫滿盈、遺害人間？何謂道德？一切重在利他與損人的考量。「率性而為」地殺人，絕對不符道德，不值效法。劇終前「小丑嘍囉」殺死富商政客，既令代表正義的「蝙蝠俠」誕生，也隱喻反制邪惡的力量誕生。

電影沒從道德上正面批判小丑，可能是編導刻意避過或留白，但此片尚未擺脫「主角不能是真正反派」的枷鎖，故沒有在最後把小丑描黑。似反派故事經典《死亡筆記》，夜神月最初縱帶善意，但很快已成不折不扣的歹角。荷里活的奸角塑造工程，未來仍大有空間。

更多《香港01》周報影評：【緣來自昨天．影評】題材豐盈　惜角度欠驚喜【星際任務．影評】探索無垠宇宙下的人性【科學怪人之母：雪萊夫人．影評】經典悲劇角色是怎樣煉成的【何處是吾家．影評】城市變遷　詩意化特寫黑人探根尋源

上文刊登於第184期《香港01》周報（2019年10月14日）《《小丑》人人皆是小丑？》，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更多周報文章︰【01周報專頁】《香港01》周報於各大書報攤、OK便利店及Vango便利店有售。你亦可按此訂閱周報，閱讀更多深度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