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怪人之母：雪萊夫人．影評】經典悲劇角色是怎樣煉成的

《科學怪人》（Frankenstein）的故事很吸引，其作者Mary Shelley的故事亦很吸引。以她為藍本的《科學怪人之母：雪萊夫人》（Mary Shelley，下稱《雪萊夫人》）便堪稱是「科學怪人」的「前傳」，透過重塑這位作者的心路歷程，深刻講述這個經典悲劇角色究竟是怎樣煉成的。撰文︰李美

《科學怪人》於1818年出版，本片時間點亦設在十九世紀初的歐洲。必先一讚的是，這齣古典味濃的電影畫面極盡唯美，令人賞心悅目。由室內佈置到室外大自然，由古裝服飾到兩位美女俊男主角，均美輪美奐。導演取鏡也很出色，尤其強調了光線效果，許多幕均靠燭光、窗戶來「打燈」，巧妙配合當時尚未發明燈泡的設定，媲美同樣着重「玩光」的畫家拉圖爾（La Tour）和維梅爾（Vermeer）。

然而，本片最精彩的還在於Mary的人物發展及Elle Fanning的淋漓演繹。Mary寫下《科學怪人》時不足20歲，到底她的腦袋何以有此變態、陰暗、悲觀的想法？事實上，電影所着重的，並非解讀「科學怪人」的唯物由來，而是其唯心的人設與背景，以至啟蒙時代後期的意識形態。戲裏除了充滿哲理金句，自然少不了Mary傾戀的詩人Percy Shelley（Douglas Booth飾）的詩句。

其實，《雪萊夫人》不單描繪一個「啟蒙後期」的「故事的故事」，也切合今日「後啟蒙」的時局。舉目四顧，我們身邊又有否「科學怪人」誕生了？誠值深思。

本片一大側重點，無疑是女權。Mary和Percy俱為「富二代」，都由上一輩給錢供養，但自兩人私奔開始，Mary除了起初要寄居Percy籬下，後來還受惠於追隨着她的繼妹Claire（Bel Powley飾）出賣美色，一起寄居勳爵Byron（Tom Sturridge飾）籬下。Mary能靠寫作自己賺錢嗎？不能。《科學怪人》原本便被當成Percy所寫，意味着就連出書，女人都要寄於男人名下。在男女不平等的舊時代，女人難以脫離男人而活，電影對此有深刻批判。

惟片中更大的側重點，乃在反思「絕對自由」與「道德限制」的矛盾。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帶來的思想震盪實不亞於政治方面，Mary父母分別撰寫的《政治正義論》和《女權辯護》正好反映當時人權解放意識高漲；Percy本身亦為一個思想前衛者，包括想突破一夫一妻制度，爭取無框架的自由戀愛及性愛。

然而，正如Mary父親（Stephen Dillane飾）所言，自己年幼時也曾有此想法，畢竟人的閱歷愈多，就愈會從理想回歸實際；當Percy居然鼓勵Mary出軌，加上他本身跟Claire關係亦曖昧，Mary的思想卒之完成由反叛到反思的蛻變—原來絕對自由及過分自由，未必迎來大團圓結局。愛情不能飲水飽，都要顧及實際，跟著名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Abraham Maslow）的需求層次理論一樣，追求高層次價值必須建基於鞏固下層，當底層崩潰了，便無後續可言。

Byron家中那幅畫，便為電影點題。的確，絕對自由雖很浪漫，就似跟戀人私奔，不過，這也等同縱慾，盲目感性行事，便易失去理智作錯決定。Mary歷盡滄桑，既愛錯人、跟錯郎，又失去父親之愛，由黃花閨女墮落至仰人鼻息之境地，女兒甚至在顛沛中夭折，還多少導致Percy前妻自殺……Mary自覺被所愛遺棄，人生似由善的樂土邁向惡之彼岸。問題是，箇中責任誰屬？Percy肯定是不幸來源，但Mary也明白自己亦有選擇責任，在縱慾魔鬼與道德天使之間錯亂了。始終，自由不是錯，錯在不顧一切、不惜損人地爭取自由。即如浪漫的愛戀，就不能假自由之名僅自私地跟自己感覺走，完全不理另一方的感受。

Claire女兒生來不幸，也基於Byron自私地濫用自由不負責任。道德從來在乎利他與損他的考量。

在自由選擇的前提下，Mary說：「我的選擇造就了我，而我從沒後悔。」惟無論如何，逝者已矣，恨錯難返，強將屍體重生為「科學怪人」，實無異於將不幸拼貼、延續悲劇，「科學怪人」正是Mary遭遺棄的寫照。說到底，《科學怪人》這本經典之所以誕生，一大背因正是寓意世人，不要讓「科學怪人」真箇誕生，不要讓更多悲劇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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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82期《香港01》周報（2019年9月30日）《《科學怪人之母：雪萊夫人》「科學怪人」是怎樣煉成的》，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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