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風景.三】視障家庭愛旅行 媽媽:我們也想感受世界
Ronna每次看手機都瞇着眼,手機快要貼到臉上。她患有白內障,做過多次手術,連激光都試過了,依然無法阻止眼疾惡化。「我現在是嚴重弱視,英文字母都看不清楚。」她笑嘻嘻地指着遠處的招牌說。(此為視障者出行系列之三)
Ronna是個從容的女子,家人都有先天眼疾,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她對自己要面對的未來,早有心理準備。她和丈夫在讀書時代已認識,對方同樣患有遺傳性眼疾,是全失明者。
她蹦蹦跳跳走入對方的世界,拉着文靜的他嘗試新事物,滑雪、玩降落傘、玩香蕉船等,盡是刺激的玩意。後來她懷孕了,生下兩個兒子,他們都有弱視,只剩三成視力,即使戴上厚厚的眼鏡,還是看得不清不楚。
讀書非一世
孩子一個10歲,一個12歲,都在主流學校讀書。她早早向教育局申請放大機,但孩子的學習力、專注度依然比其他小朋友低,常常追不上進度,每次做功課都極為費神,別人一個小時做好,他們往往要花兩三倍時間才能完成。初時學校不理解,旁人又總愛指指點點,經常問孩子是否看太多電視,視力才會這麼差。小朋友一聽便不高興,以為自己做錯事了。視力讓他們變得自卑,影響日常社交。Ronna後來更知道兒子有閱讀障礙,校園生活並不愉快。她能夠做的只有竭盡所能,為他們準備豐富的午餐盒,陪他們溫習、默書,周末讓他們踩單車、砌LEGO、玩mBot(編程機械人),做喜愛的事。
「讀書不是一世,行行出狀元,最重要是知道自己的目標,不要做寄生蟲,我當年讀書都唔叻。」她如此說。求學不是求分數,她太清楚孩子在學習上面對什麼困難,與其做虎媽,不如還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讓他們走自己想走的路。今年9月,大兒子升中,在媽媽這幾年循循善誘下,他克服了不少障礙,成績有所提升,有能力考入Band 1中學。但考慮到他要重新適應環境,Ronna降低要求,改報Band 2中學。
她說:「他的情緒管理不是很好,我不想他讀得太辛苦,始終開心較重要。」
旅途中學習自理
別人的孩子放假時上興趣班、補習,她反其道而行,一家四口去旅行,有時去兩三日廣州、澳門,有時買到平機票,便去台灣、上海、日本,不但可以減壓,也開闊孩子的眼界,讓他們學懂照顧自己。
在孩子年紀還小的時候,她獨自計劃行程,左手牽着丈夫,右手拖着小不點,靠着所餘無幾的視力,帶着一家人闖蕩。她方向感不好,又不擅長看地圖,常常走錯路,一天下來身心俱疲。「幸好他們自小就好玩得好瞓得,即使坐兩三個站也可以入睡,叫他們起身又不會扭計,真的很感恩。」兒子平時在家總是跑個不停,旅行時反而喜歡搭巴士,一邊看風景,一邊巨細無遺地向爸爸描述景色,做個貼心的小嚮導。「記得他們第一次搭飛機,大仔好緊張捉住爸爸,細仔感知較差,見到飛機起飛,他掩住嘴巴喘氣,又想大叫。」她大概沒有想過,兒子的適應力這麼好,從前拖着他們辛辛苦苦找路,今天反而靠他們帶路。
他們剛剛到星馬走了一圈,事前Ronna只說要去新加坡濱海灣花園,其餘景點都交由兒子決定。結果他們設計了一個極為充實的行程,先包車到位於馬來西亞新山的樂高樂園玩三日兩夜,再去濱海灣花園,最後還安排了一趟巴士遊,買到很想吃的鹹蛋魚皮。「我去到馬來西亞便感冒發燒,但他們很貼心,不但提醒我食藥,還自己摺衫、整理行李,夜晚睇資料搵交通工具。」說起兒子的窩心舉動,她笑得瞇起眼。
她說,兒子向來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只是在家有媽媽「服侍」,當慣了「太子」,自然懶洋洋。因此,每次旅行她都「下放」權力,買來旅遊書,叫他們在感興趣的地方貼上便條,即使某些景點如台北Baby Boss,早已去過多次,她亦不介意一去再去。她又鼓勵孩子放膽計劃,即使路途轉折或要搭長途車也毫不在意。「我想讓他們有多些話事權,想去就寫下來,他們在旅行時的表現亦有別以往,即使扭傷腳,也不會大吵大鬧,又懂得照顧人。」
外出頻密惹誤解
比起一般基層家庭,他們去旅行的次數確實不少。一年下來,長短途旅程也有五六次,佔家庭支出近四成。她坦言:「我和丈夫都有工作,但的確較難儲錢。」
小朋友經常去旅行,學校亦擔心他們樂而忘返,回到學校容易心散,又質疑Ronna帶孩子外遊的次數會否太頻繁。有時朋友聽到她去旅行,也會說:「你們又去?」 Ronna表示,「他們沒有惡意,只是不太了解我們一家的狀況。」
不少人對視障者都有誤解,認為他們看不到,為何還要到處去,甚至花錢外遊,但Ronna說:「縱然我們視力不如正常人,但還是可以像其他人一樣,不停地感受世界,享受現狀,我覺得很值得。」
《香港01》周報【看不見的風景】系列文章:
與導盲犬闖台灣 視障女孩:終於可盡情放狗跑馬拉松征高山 享受僅餘的1%視力視障夫妻牽手影靚相 冀紀錄城市變化社工充當「眼睛」:旅行是基本權利
上文刊載於第124期《香港01》周報(2018年8月13日)《看不見的風景──視障者出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