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磚國家貨幣短期難撼動美元，卻意味對既有經濟秩序挑戰日增？

一種新的貨幣是否將挑戰美元的主導地位？也許吧，但這可能不是問題的關鍵。

2023年8月，南非將主辦「金磚國家」（BRICS）——即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的領導人會議，其中一個議程包括創建一個新的金磚國家聯合貨幣。

作者為美國塔夫茨大學 （Tufts University） 可持續發展和全球治理兼任助理教授Mihaela Papa

作為一個研究金磚國家超過十年的學者，我當然知道關於金磚國家貨幣的討論何以會變得越來越流行。在金磚國家峰會召開之際，世界各國正面臨着一個不斷變化的地緣政治格局，挑戰着西方的傳統主導地位。雖然金磚國家十多年來一直在尋求減少對美元的依賴，惟西方在入侵烏克蘭後對俄羅斯的制裁加速了這一進程。

同時，美國不斷上升的利率和最近的債務上限危機，引起了其他國家對其以美元計價的債務的擔憂，還有如果世界主要經濟體出現違約，美元將會消亡。

綜上所述，一種新的金磚國家貨幣在成為現實之前面臨着重大障礙。但貨幣討論確實表明，金磚國家正在尋求和發展關於如何撼動國際事務的新想法，並圍繞這些想法有效協調政策。

去美元化的勢頭？

88%的國際交易以美元進行，美元佔全球外匯儲備的58%，美元的全球主導地位是無可爭議的。然而，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去美元化——或減少一個經濟體在國際貿易和金融方面對美元的依賴——一直在加速進行。

金磚國家一直在採取廣泛措施來減少對美元的依賴。在過去一年，俄羅斯、中國和巴西已經在其跨境交易中轉向更多地使用非美元貨幣。伊拉克、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正在積極探索美元替代品，不少國家的中央銀行已經尋求將更多的貨幣儲備從美元中轉移到黃金中。

出於不同的原因，所有金磚國家均對美元的主導地位進行了批評。俄羅斯官員一直在宣導去美元化，以減輕制裁帶來的痛苦。由於制裁的影響，俄羅斯銀行一直無法使用作為全球金融機構與其往來銀行的主要通信通道的SWIFT系統。而且，西方國家去年凍結了俄羅斯3,300億美元的儲備。

與此同時，巴西去年的選舉再次選出盧拉擔任總統職位。盧拉是金磚國家的長期支持者，他曾試圖減少巴西對美元的依賴和脆弱性。他將為該集團去美元化的承諾重新注入了活力，並談及創造一種類似歐元的新貨幣。

中國政府也明確提出了對美元主導地位的擔憂，稱其為「世界經濟中不穩定和不確定的主要來源」。北京直接指責美國聯儲局的加息造成了國際金融市場的動盪和其他貨幣的大幅貶值。與其他金磚國家一起，中國還批評了將制裁作為地緣政治武器的做法。

去美元化和潛在的金磚國家貨幣的吸引力將是緩解此類問題的方法。美國的專家們對其前景有很大分歧，美國財政部長耶倫（Janet Yellen）認為，美元將繼續佔據主導地位，因為大多數國家沒有其他選擇。然而，一位前白宮經濟學家認為，金磚國家的貨幣可以結束美元的主導地位。

貨幣的野心

儘管關於金磚國家貨幣的討論勢頭很旺盛，惟關於正在考慮的各種模式的資訊卻依然很有限。

最雄心勃勃的想法是類似於歐元的方案，即1999年歐盟11個成員國採用的單一貨幣。但是，鑒於金磚國家內部經濟實力的不對稱和複雜的政治情勢，談判單一貨幣將是困難的。而且，為了使新貨幣發揮作用，金磚國家需要同意一個匯率機制，擁有高效的支付系統和一個監管良好、穩定和流動的金融市場。為了獲得全球貨幣的地位，金磚國家還需要在聯合貨幣管理方面有良好的記錄，以說服其他國家相信新貨幣是可靠的。

目前，金磚國家不太可能推出歐元的版本；沒有一個相關國家顯示出停止使用其本地貨幣的願望。相反，目標似乎是為跨境交易建立一個高效的綜合支付系統作為第一步，然後再引入一種新的貨幣。

這方面的構件經已存在。2010年，金磚國家銀行間合作機制啟動，以促進金磚國家銀行之間以當地貨幣進行跨境支付。金磚國家一直在開發「金磚支付」——一個用於金磚國家之間交易的支付系統，而不需要將當地貨幣兌換成美元。而且，人們一直在談論金磚國家的加密貨幣，以及從戰略上協調中央銀行數碼貨幣的發展，以促進貨幣的互通性和經濟一體化。由於許多國家表示有興趣加入金磚國家，該集團可能會擴大其去美元化議程。

從金磚國家的願景到現實

可以肯定的是，該集團過去一些最雄心勃勃的倡議，即建立與非西方基礎設施並行的金磚國家重大項目已經失敗。像建立金磚國家信用評級機構和創建金磚國家海底電纜這樣的大膽想法從未實現過。

而在多邊和雙邊層面，去美元化的努力一直在掙扎。2014年，當金磚國家啟動新開發銀行時，其成立協議概述了其業務可以用業務所在國的當地貨幣提供融資。然而，在2023年，該銀行的生存仍然嚴重依賴美元。本地貨幣融資約佔該銀行投資組合的22%，儘管其新總裁希望到2026年將這一比例提高到30%。

在追求雙邊非美元化的過程中也存在類似的挑戰。俄羅斯和印度曾試圖建立一個以當地貨幣進行交易的機制，這將使印度進口商能夠以盧比支付俄羅斯的廉價石油和煤炭。然而，在莫斯科對盧比積累的想法熱情冷卻後，談判中止了。

儘管去美元化存在障礙，但不應該否定金磚國家集團採取行動的決心，該集團過去也不時有驚人的舉動。

儘管五國之間存在許多分歧，但該集團設法制定了聯合政策，並在2020-21年中印邊境衝突和烏克蘭戰爭等重大危機中支撐過來。金磚國家深化了合作，投資於新的金融機構，並不斷擴大其處理的政策問題範圍。

它現時擁有一個巨大且相互聯繫的機制網路，將各國的政府官員、企業、學術界、智囊團和其他利益相關者聯繫起來。即使在聯合貨幣方面沒有任何進展，金磚國家的財政部長以及中央銀行家們也會定期就多個問題進行協調，發展新的金融合作的潛力尤其強大。

毫無疑問，關於新金磚國家貨幣的討論本身就是一個重要的指標，表明許多國家希望擺脫美元的影響而實現多元化。但我認為關注金磚國家的貨幣有可能顧此失彼，一個新的全球經濟秩序不會因為新金磚國家貨幣或去美元化而在一夜之間出現，但它有可能從金磚國家對協調其政策和創新的承諾中產生，而這正是這一貨幣倡議所反映的。

本文轉載自The Conversation，由香港01編譯，點擊閱讀英文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