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盃講古｜從不完美的卡塔爾到完美的世界盃——回歸足球之美

阿根廷險勝法國一仗，是歷來最經典的世界盃決賽，沒有之一。
經典在於，不只比賽過程峰迴路轉，還有美斯（Lionel Messi，台譯梅西）經歷十多年足球生涯的高低跌宕，到最後既以一己之力，也合眾人之力，擊敗暫時當了「反派」的麥巴比（Kylian Mbappe，台譯姆巴佩），完美封王。
經典也在於，到了最後已沒有什麼戰術的計算，回歸原始，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技術、體能與意志的搏鬥，重現了足球之美。

文：胡蘇
睇世界盃資歷40年，做了體育傳媒超過20年；愛足球，也愛說足球的故事。

作為看了三十多四十年世界盃的老球迷，自然不會忘記1986世界盃決賽阿根廷以3：2力挫德國，馬勒當拿為國民盡吐福克蘭戰役的烏氣，但故事的情節還稍遜於美斯。過去，阿根廷被譏為「美斯及朋友隊」，但今屆更提升至「美斯及球迷隊」，於是你見到的不只是一個球王「孭住」一隊波，而且是一班小球迷撐起偶像去捧盃，甚至無法參賽的阿古路也做了最佳第十二人，這份團結精神是前所未有。

1986年之後的世界盃決賽都有經典瞬間，1990布林美的奠勝、1994巴治奧射失12碼的落寞背影、1998朗拿度的神秘失準、2002朗拿度完成自我救贖、2006施丹跳掣頭槌被逐、2010迪莊的穿心腿、2014希古恩單刀失機、2018克羅地亞異軍突起⋯⋯但論過程，或整個故事的完整性，但及不上今屆。

我這個睇波多年的老鬼不得不承認，曾經說過當代的世界盃不好看，八、九十年代，不同洲份球隊有不同的風格，南美波的技術與狡獪、歐洲波的紀律與硬朗、非洲軍體力化又毫無章法；再細分一點，巴西技巧華麗、阿根廷韌力十足、德國精於計算、意大利防守穩健、法國踢法優雅、荷蘭邊路凌厲、英格蘭大開大合，諸如此類。然而，隨着全球化，各國的交流增加，技術戰術愈來愈接近，國與國、洲與洲之間的對碰，也愈來愈不見火花；而且，自2006年起連續4屆都以歐洲球隊奪冠作結（其中兩屆4強全來自歐洲），似乎勝負的天秤已傾斜。

還好，今屆的賽事在卡塔爾上演，令世界盃重新變得精彩。卡塔爾本身就不具備參賽的資格，用錢買了主辦權及一張決賽周入場券，但血汗換來的球場、移到冬季比賽等，一直負面新聞多多。不過，正因為在球季中段上演世界盃，令列強無法提早召集在歐洲落班的球星訓練、適應賽場，間接造就了多場爆冷，還有亞洲與非洲球隊的冒起。阿根廷在小組第一場爆大冷輸給沙特阿拉伯，那是天才波不敵準備多時的球隊的體現。

除了卡塔爾本身實力較弱外，日本、韓國、伊朗、沙特及澳洲，幾支亞洲足協轄下的球隊，都有一定水準，加上帶點天時地利人和之助，跟世界一線隊伍已有一拚之力，日本連挫德國與西班牙固然驚喜，但澳洲於16強也曾用速度與體能的踢法令阿根廷飽吃驚風散，這或許給了法國一個啟示，後者在決賽末段收起了負責組織的基沙文，放盡黑人兵團，以原始力量——速度與體能去衝擊阿根廷的防線，逼到佔了80分鐘上風的對手亂了陣腳，不單法定時間追平2：2，加時完場前還有高路梅安尼單刀，要不是達米安馬天尼斯神勇封住，寫入史冊的不是這記撲救，而是法國的絕殺。

在殺入經典決賽前，法國則阻擋了非洲的新興勢力摩洛哥。摩洛哥是今屆最有風格的球隊，顯示出非洲球隊少見的紀律，防守十分穩健，4強面對法國前只失了一球；進攻上，摩洛哥非常進取，中場蘇夫恩岩拉伯特及奧拿希都敢於放直線與前鋒或引球推進，兩邊翼鋒薛耶治及保法爾也不會放過任何單對單過人的機會。這支糅合了整體戰與個人技術的摩洛哥，締造了非洲隊伍在世界盃的最佳戰績，也將開啟非洲或阿拉伯球隊有日登上頂點的道路。

現代足球發展至今，戰術化無疑令整體水平提升，但太重視戰術卻令足球變得沉悶，例如今屆打入8強的荷蘭，還有傳來傳去的西班牙。今屆賽事的獨特背景，無論季中比賽也好，國家隊無法充足備戰也好，無疑都令戰術的影響減弱。以決賽為例，史卡朗尼安排迪馬利亞任正選固然是戰術上的神來之筆，可是在比賽末段面對法國速度與體能的輾壓，體力不足下，任何戰術也施展不到，比賽回到最單純的層面，就是體力與意志的比拚。雖然最後勝負取決於互射12碼，但那不只是運氣歸屬何方，也是眾將精神層面的延伸，美斯淡定與馬天尼斯的自信，是阿根廷最後壓過法國第3次封王的關鍵，也令麥巴比只得收起了岳敏君畫作式的誇張笑容。

足球的魅力在於，永遠無法預測結局。1954年西德以3：2反勝如日方中的匈牙利捧盃，史稱「伯恩奇蹟」，西德主帥Sepp Herberger賽後一句「Der Ball ist rund」成為經典，今屆賽事又讓我們可重新說起這老掉牙的一句話：波係圓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