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造業困境｜爆拖薪潮 堵路死控求出糧 業界拆解原因嘆未見谷底
今年建造業亂象紛呈，先後爆出老牌建築商馮祥記清盤、龍頭建築商保華傳財困、建築師行放無薪假、承建商高層減薪的消息。近月又接連有工人追薪，有判頭被上層拖數，只能墊支出糧，欲哭無淚。最新建造業季度失業率為4.3%，高於去年同期。凡此種種顯示建造業陷入困局。
《香港01》訪問了紮鐵三判吳先生、泥水三判阿恒和安達臣道欠薪管工楊先生，綜合三人意見，歸納出建造業拖薪潮的成因。整體市況轉差，樓價下跌，發展商減少買地及起新樓，承建商和分判商缺乏新資金「冚數」，形成惡性競爭、價低者得，以致無法控制成本，項目由賺變蝕，同時銀行收緊借貸條件，融資困難。多層分判制下，一旦其中一層資金鏈斷裂，工人便會有汗出無糧出。他們對行業前景感悲觀，更估計拖薪潮過後，將迎來失業潮。
自從3月份老牌建築公司馮祥記清盤拖數1.5億元後，《香港01》半年內報道過至少13宗追薪事件，涉款由數十萬至逾千萬元不等，部分工人至今仍未討回血汗錢。有工人將追薪行動不斷升級，激進至罷工、堵路；有判頭被分判商拖數，搞到喊生喊死，揚言若無解決方法會被逼至跳樓；更有物料供應商被走數，要抱嬰危企天台死控。
建造業界拖糧實屬普遍，但愈見頻繁，原因不一：小至判頭理財失當，中至資金周轉不靈，大則關乎經濟不景和樓市下行，任何一環出錯都可引發拖薪事件。
曾「衰爛賭」無糧出予工人 靠上家頂數
吳先生在紮鐵業打滾逾廿載，做三判將近十年，不諱言曾經「衰爛賭」，因輸光了無糧出予工人，最終要靠上家頂數了事。此為判頭理財失當的真實例子，判頭一個錯誤的決定，足以令無辜工人有汗出無糧出。
大判及分判商擴充太快、計錯數超支 易致資金鏈斷裂
不過更多時候是上家資金周轉不靈無數找，導致下家欠薪。吳先生指大判或分判商通常承接不止一兩個項目，一旦擴充太快而某些項目「計錯數」超支，很容易資金鏈斷裂，「十個煲九個蓋，有啲人得一個蓋仲喺到充緊」，倘若無法及時籌措資金，遇上債主臨門，有些公司索性結業走數，吳先生笑說：「上寫字樓（公司）無咗，經常有啲小型工程公司，你以為佢無咗？原來佢轉個名喺隔離再開。」
工程未按進度完成難收錢 由賺變蝕恐釀欠薪
楊先生則指，當地盤進度落後，大判或分判商收不到錢，也受影響。他以安達臣道精進地盤為例，2022年因冧天秤意外停工，「個地盤行唔到都係蝕錢，總之地盤一日唔起貨，就一日蝕錢」。惟工程項目如未按期完工，大判和分判商或須賠錢，項目由賺變蝕，也是欠薪的原因。
層層分判及糧期成拖薪結構性問題
拖薪有時亦屬合約和計糧的結構性問題。楊先生解釋，部分大判和分判商協議的糧期為45日，他舉例指如工人在1月1日上報12月份的糧單，大判和分判商審核後於2月15日才出糧，其間判頭未必錢頂數出糧，萬一上家審核延誤，拖兩三個月薪金實屬等閒。
阿恒亦批評，工程分判制間接地剝削工人。只要其中一層資金周轉不靈，便會出現骨牌效應。以他所知，部分發展商數期會長達60日，即完成一個項目後，60天後才結算，「變相下面嘅三沙、四沙，都會用一樣方式處理，因為佢唔想孭工人咁大筆數，就等上面出糧，先再出糧畀你」，一旦資金鏈斷裂，下層判頭、工人均無糧出。他認為監管出糧的制度須盡早訂立以保障勞工。
前期投入需大量資金 銀行「收水」難融資
另一個導致資金出現缺口的原因，是銀行收緊借貸條件。開展工程需要投入大量資金，甚至有可能要墊支，所以大判和分判商通常會以工程合約向銀行融資借錢。楊先生指，近來業界不景氣，銀行變得謹慎而「收水」，大判難從其他渠道融資，「大判行唔到，二判都行唔到」。
吳先生舉例指，假如分判商想從大判手上取得1億元的紮鐵合約，最少要能夠先支付一、二千萬元作按金，他表示：「做工程好得意㗎，係唔可以停，你一停就完咗㗎啦。」故要「job接job」冚數，甚至出糧也要靠銀行擔保，「紮鐵佬2500蚊一個，十個兩萬五，一百個就25萬每日，機場（三跑）有千幾二千個紮鐵佬，你話幾多錢啊？無銀行頂，你做條毛？」
早前建造業界向發展局求助，指業界行情艱難，促政府恢復暫緩的工程和外判更多顧問服務。8月26日發展局、金管局、銀行界與建造業代表會面，討論業界融資問題，反映了現時建造業的困境。
發展商減買地建新樓 大判及分判商缺新資金「冚數」
追薪示威漸趨頻密，業界融資困難，吳先生歸因於樓價下跌，發展商有約2萬個貨尾單位，資金未回籠，故減少投地及興建新樓，市場缺乏新資金，大判及分判商拖薪欠薪就無法透過「冚數」解決，吳先生坦言：「水退了。」以往種種問題自會浮現。他相信工人「封門口」追薪的手法快將無效，「兩個時代嚟，舊時代佢賺錢㗎嘛棟樓，攞多一百萬畀你有咩所謂？」
追薪潮後或有失業潮
吳先生預計追薪潮過後，業界將迎來一波失業潮。統計處公布建造業最新季度失業率為4.3%，較去年同期上升0.5個百分點，吳先生斷言：「未到谷底，啱啱先開始啊大佬，我估計明年年尾先係谷底。」
他指出正在施工的私人樓宇地盤將於明年底陸續落成，惟今年上半年新樓動工量僅4,335伙，創十年新低，「而家死得啦……今年無地基起，即係明年無樓起」，他明言情況若無改善，明年底將有大批紮鐵、釘板及石屎工失業。
立法會議員（勞工界）郭偉強表示，建造業因層層分判的做法，的確經常出現拖糧問題，不過立法會正在審議《建造業付款保障條例草案》，有條例針對相關「陋習」，包括上家不付款令下家承擔財政壓力。他希望法例通過後能發揮作用，屆時如上家拖數，會有法例幫工人追討薪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