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變性．上】愈壓抑愈暴躁、曾患強迫症　50歲變性獲妻子支持

Jacqueline原名Jack，原生性別為男，心理自認為女。大半年前，她向結婚多年的妻子Angel出櫃，對方反應竟然出奇地冷靜。她擔心自己的變性決定，傷害了最愛的人，常感覺一輩子也虧欠了Angel。
但這個相依相伴廿多年的枕邊人，卻默默支持她，甚至幫忙買胸圍、借出女性衣飾，讓「丈夫」變性的路，走得更順利。這段日子二人坦誠相對，修補了廿多年來疏離的婚姻關係。
攝影：高仲明

（Jacqueline，目前正進行女性生活體驗及醫療程序，準備兩年後完成變性手術，裏裏外外成為一名女性）

（Angel，原生性別為女，26年前與當時為男身的Jacqueline結婚至今）

香港首部跨性別長片《翠絲》上映翌日，Jacqueline便與Angel結伴入場欣賞。漆黑戲院裏，一幕幕情節，像是自己的故事。同樣是50來歲的主角，同樣婚後壓抑多年，同樣人到中年，感覺「人生就快玩完」，於是向妻子攤牌。看畢這一幕後，原本不打算受訪的Angel，改變主意，願意偕Jacqueline分享她們現實版本的故事。

「點解你當年要結婚？」

訪問這天，二人坐下來無需開場白，說話直截了當：「問你（記者）想知道的事情吧」，似乎早已猜到記者的問題。「我想，每一個已婚的跨性別者都會被問及『點解你當年要結婚？』。我不知怎解釋，但有好多原因。」Jacqueline說。

她是個53歲的中年人，與她同年代出生成長的跨性別人士，不少人當年因為資訊不流通、香港性別觀念保守，年少時並不了解變性這回事，只一直感覺靈魂生錯身體。有些跨性別者跟電影《翠絲》的主角佟大雄一樣，年屆適婚之齡，家人催婚甚至安排婚事，就與一個女子成了家。而Jacqueline則在年少時已找到所愛。

帶著罪惡感穿女裝　壓抑女性身份

「我不像一些跨性別朋友，在年少時已對自己的性別身份有明確而清晰的認識，我印象之中，整個感覺皆很模糊。女性的性別身份，有時很明顯而強烈，有時則潛藏心內。」Jacqueline說。

她當時不知道有變性手術或女性荷爾蒙治療，不知道自己除了穿女裝，如何成為一個女性。而每當她偷穿女裝時，既有滿足感卻又有罪惡感，於是把內心的自己壓抑下去。「這與社會規範有關，一個『男仔』係唔應該著女仔衫，我知道自己最後都係要除落嚟，到除下女裝嗰刻，感覺好差好難過。」

直至Jacqueline成年後，男性的外表與骨架經已成形，穿女裝只讓她更感到身體與衣著更不協調，反而提醒著自己不是女性。記者問Jacqueline從小至今一直扮演男性痛苦嗎？她搖頭苦笑：「我只係一直按照社會既定男仔應該點行嘅路行落去。可能已經對自己性別身份麻木，無乜感覺」。

與師妹相戀結婚　漸同床異夢

大學時，她跟師妹Angel戀愛，Angel當時當然不知道「男友」的女兒心。二人拍拖數年，大學畢業後不久便結婚成家。婚姻初年美滿幸福，後來漸漸同床異夢。當時的Jacqueline還是Jack，夜裏經常偷偷在客廳看跨性別書籍，凌晨4時才入睡。有很長一段時間，Jacqueline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並不自知與妻子關係日漸疏離。

當時「他」脾氣亦愈來愈暴躁，時常為小事發怒，自覺患上強迫症。「𠵱個係病徵，病因可能係因為壓制自己原本嘅性別身份，要喺用其他發洩出嚟。」例如Angel在廚房準備晚餐，手濕開燈，Jack也會因此大鬧。「即使出於關心，都唔會咁大脾氣，有咁唔合理嘅反應。」Jack往往在事後醒覺，才懂跟Angel道歉。

不欲以男身死去　泰國求醫變性

「我以為自己好愛佢，但原來係我唔識點愛佢。」彼時，Jack想成為女性的感覺亦愈來愈強烈。「我每分每秒好想做女仔，食飯睇書瞓覺都諗起𠵱件事，整個人都好似被身體同性別困擾住。」就在50歲生日那天，「他」為自己下變性的決定。「人生好似已經過咗三份之二，我唔想帶住男性身軀死去，最後靈堂貼住自己個男人樣。」

Jacqueline四處找尋求助方法後，跑到泰國一間醫院見醫生，獲處方女性荷爾蒙藥，為變性手術準備。她說那時的自己，才真正感覺到真實。「以前嗰種壓抑嘅痛苦，係痛到麻木。我做男性已經做到麻木無感覺。」Jacqueline服藥後，外表變得愈來愈女性化，她希望朝夕相對的「妻子」為此感覺到，「要同伴侶講自己嘅女性身份，事情先有出路。」

出櫃後獲伴侶全力支持

Jacqueline費煞思量該如何開口跟「妻子」坦白變性這回事。她想過找天穿著女裝出櫃，又怕對方未曾聽下去，經已被嚇壞，最後選擇閒話家常聊起話題。2018年3月某夜，Jacquelinel語氣平常地問Angel：「妳覺得我最近有咩唔同？」這樣一道問題考起Angel，心裏盤算三個可能：出軌、患絕症、想變性。

「想變性囉！」Angel隨意說出此句。面前的Jacqueline默不作聲，沒有否認。「如果我話唔係，我𠵱世都可能再冇機會同勇氣講出口。」Angel最終一語成讖，面前的「丈夫」梨花帶雨，把自己欲變性的心事和盤托出。

電影裏，飾演「丈夫」的姜皓文向「妻子」惠英紅訴吐心聲後，雙方情緒崩塌，惠英紅聲嘶力竭地翻臉；現實裏，Angel的反應相反，只平靜地回應，接受「丈夫」變性為女性。Jacqueline說身邊人的承受能力，比她想像中強大。「她就像天使一樣，由我出櫃那天開始，一直支持著我。」

相依相伴26年，Angel希望Jacqueline做回真實的自己，後來甚至幫她買胸圍、借出女性衣飾，希望與她繼續走下半生。記者再三問Angel：面前這個伴侶，日後將改變身體結構和性徵，她還愛變性後的Jacqueline嗎？為什麼她可以平靜接受丈夫變性？詳見下集：【婚後變性．下】支持五旬夫變性　助買胸圍、借女裝：愛她的靈魂

（為尊重受訪者意願，Jack、Jacqueline及Angel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