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何方.三】劏房家庭提心吊膽再租非法工廈:根本無處容身

撰文:柯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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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先生漸見曙光,而余小敏一家三口的前路卻晦暗未明。38歲的余小敏患有高血壓、肝酵素過高,要定期覆診食藥;縱然身體狀況欠佳,加上清拆引起的惱人問題,她仍不時掛着笑臉,與三歲的女兒彤彤逗着玩。
(此為周報【清拆戶逃離記】系列之三)
攝影:吳鍾坤

逃不掉的人:政策將會令我隱形

彤彤是這裏的「友誼小姐」,圓滾滾的眼睛經常瞇成一彎新月,逗人發笑。她每天踩着粉紅色的三輪車在走廊來來往往,看見人就從車頭的籃子遞上一串「萄葡」,要你假裝吃過後,她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余小敏每天看着精靈逗趣的女兒,心情也會被她的笑聲感染。然而當她靜下心來,想起將來的去向,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減少,「你見我成日笑,好似冇事咁,但真係好擔心、好愁。」

余小敏因長期病患以及照顧女兒,家中的經濟支柱就單靠從事渠務工作的丈夫,每月賺取大約16,000元餬口。自發出清拆令以來,余小敏也着力四出找尋新家,可是除租金難以負擔外,有些業主更抗拒租住給有小孩的家庭,「之前看過同區有個單位要5,000多元,但當業主知道我有小朋友,就即刻話唔租。」

【家在何方.一】警棍盾牌下 清拆戶流落收容中心中轉屋尋安穩

余小敏問彤彤:「我們睡公園麥當勞好不好?」彤彤吃吃大笑。

搬進致華前,余小敏一家已經搬過三次屋。由4,500元月租的唐樓劏房,到1,000多元的床位也試過。「唐樓劏房嗰個單位雖然大,但太殘舊經常都會滲水;當時我一邊餵奶,一邊勺水,最後捱唔到,住了八個月就搬走。」之後余小敏經朋友介紹找到了位於旺角的床位,價錢低廉卻要跟10至20人共住,環境十分惡劣。「那邊有好多張碌架床,什麼人都有;但你想像廿幾人共用廚房廁所有多污糟,住了幾個月就走了。」四處飄泊,最終找到了致華工廈。余小敏當時也知道工廈劏房並不合法,但因80多呎房間的租金只需2,400元,與葵青區的私樓劏房相比,最少便宜2,000多元。「上公屋之前,也要找個地方住;這區較少住宅,多工廠大廈,所以私樓劏房很貴。即使不介意行六層樓梯,也要4,500至4,800元。」

本身沒有膽量搬回工廈,因為驚再有清拆,但看過這麼多地產舖後發現,根本沒有容身之所。唯有下次真的發生(清拆)時,不能夠再出聲,社會上又多了一班工廈的隱形住客。」
致華工廈街坊余小敏

政府式安置:叫街坊自己搵屋

7月中旬,屋宇署、房屋署、社會福利署及發展局曾就致華街坊的情況召開會議,當時屋宇署承諾與業主聯絡延長搬遷期,但至今仍未有清晰的安置方案。「以我所知,政府就是叫每一戶自己去搵屋。政府會有租金津貼,初初聽見會津貼上期租金都覺得幾好,但下一秒就想到『一個月之後又點呢?』,如果我承擔到私樓租金,又使乜住工廈呢?使乜搵你幫手呢?」

余小敏得悉房屋署日後會安排住戶先入屯門寶田收容中心,接着才申請中轉屋。她認為這個措施毫無作用,因為丈夫和女兒均在葵涌區返工返學,「我真的不明白,屯門有收容中心,點解石籬不可以有?其實我們並非不願意去,只是當丈夫轉去屯門上班,收入能與現在一樣嗎?沒有人能夠擔保。」面對難以撼動的政策,余小敏心中已作最壞打算——搬到別的劏房甚或繼續租住工廈劏房。「本身沒有膽量搬回工廈,因為驚再有清拆,但看過這麼多地產舖後發現,根本沒有容身之所。唯有下次真的發生(清拆)時,不能夠再出聲,社會上又多了一班工廈的隱形住客。」

【家在何方.二】偷竊拆燈仍留守  工廈住客望能有真正體恤安置

隱身在工廈的人們,是誰讓他們走上這條路?

遭網民狠批 仍堅持面對鏡頭 

余小敏是留下的住戶當中,唯一敢面對鏡頭的街坊,她曾代表街坊向傳媒表達訴求,然而卻受到網民猛烈批評,「網上有人話我『窮人生仔正X街』,看到時真的激動到哭了;但我冷靜下來,回應他說:『你將來也不要生仔,因為你不懂尊重人,你的小孩也不懂尊重人。』之後就沒有再罵了;也有人提醒我要幫彤彤戴口罩,免得被人標籤;但我覺得點解要遮來遮去?我知工廈劏房是違法,但我們不是打家劫舍,只是現在只能負擔到工廈租金;當佢長大一點,我又可出去工作時,環境就會好轉。」

晚上11點多了,彤彤仍然充滿精力到處玩耍,這時她抱着公仔「餵奶」,余小敏打趣地問:「彤彤我哋之後瞓麥當勞或公園好嗎?可以食薯條同玩。」彤彤一邊專心「餵奶」,一邊點着頭說:「嗯嗯。」余小敏剛才擔憂的表情一掃而空,看着她笑說:「小朋友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這麼天真。」

余小敏說每天都煩惱日後搵屋的事,唯有跟彤彤嬉鬧時才教她輕鬆一點。

離開了的人:只是在漩渦中打轉  

戴專的名字不在會議上的白紙,因為他早就搬離了致華工廈。是幸運還是不幸?貼出清拆令後,戴專跟上司提起當下的處境。「他知道我就快沒屋住,說可以介紹工廈單位給我,每個月大約3,000元,但沒得簽約。」

戴專曾看過同區四個私樓劏房單位,也看過天台屋,租金由2,500元到3,500元不等。比較過不同單位後,就接受了上司的好意。戴尊操有濃濃的口音,但言語間也能聽出他的憂心,他多次強調:「今個月給地方我們住,但下個月就可能要我們搬,不穩定,真的不穩定。」

沒有留守的街坊,是否已找到出路,還是逃往另一處?

戴專在大陸的農村生活十分窮困,仔女沒錢起屋,一家14口只能睡在同一個瓦頂之下。可是來到香港的生活也未見順利,他發現這裏物價甚高,最重要是難以尋到一個穩定的家。「我跟阿仔說來港很辛苦,第一冇房屋——社工幫我申請過兩次公屋,但人工剛剛多了幾百元,不能申請。」生活環境迥異,在言語溝通上亦有困難,戴尊只能從事清潔或工廈保安的工作,每月賺取萬餘元維生。「來到香港唔識聽白話(廣東話),只靠慢慢記住。」文化不盡相同,為何決定留在香港呢?「過來香港之後失去了(潮州)戶口,不能返上去了。」

來了香港四年多,由完全不懂廣東話,到現在能跟人勉強溝通,戴專說至今已別無所求,只希望有個安穩的家。他明白香港地方細小,即使環境欠佳亦不大介意。從工廈劏房搬到更昂貴的工廈劏房,即使暫時有瓦遮頭,戴尊一點也不心安。「我上次看見他(業主) 上來,很驚啊,我立刻躲回房間裏,很怕他同我傾偈,話要趕我們走。」上次有記者隨他到新家拍照,鄰居轉告給業主聽,教他這次受訪也十分避忌。「他話唔係只有社工嗎?為何有記者。唉,總知就住得唔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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