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何方.二】偷竊拆燈仍留守 工廈住客望能有真正體恤安置
步出葵涌致華工廈13樓,已關門的香料廠仍傳出陣陣鹹香,旁邊的貿易公司早已關上閘門。一直往前走,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音愈趨清晰,當中夾雜着小女孩清脆笑聲。這是清拆令後的第79個晚上,餘下六戶街坊與社工洪一蘭正商討下一步行動。當下,他們坐在同一條走廊,牆上白紙卻標示着各人不同的去向——黎先生(睇樓);余小姐(搬);X生(未定)……還有六個從缺的名字,代表早已遷往別的工廈去。
中轉屋政策彷彿只是影響當中的居民,但連帶的後果卻有如骨牌——工廈劏房被清拆後,本地的安置措施能保護居民嗎?仍在致華工廈的街坊,有人看到曙光;有人仍為去向躊躇;有人以為離開了,原來只是在漩渦裏打轉。
(此為周報【清拆戶逃離記】系列之二)
攝影:吳鍾坤
漂泊十年的人:黑暗過後找到落腳處
65歲的黎先生是個貓奴。80呎的密封房間內,放有一張梳化床、風扇、數個膠櫃桶以及一個貓袋和糧食碟。但綜觀全間房子,都看不見貓兒的蹤影。他淡淡地說:「上月隔籬房發生了一場小火,我當時不在家;回家站在門口時已有心理準備執番條屍,但怎料牠原來伏在橫樑竟然沒事;自此就把牠送回給朋友了。」
火災是意外,還是人為?黎先生不敢猜想。當日晚上大約10時起火,黎先生在大廈樓下看見一班街坊,聽說濃煙由他的住所附近湧出來,「如果當時我早了回家,應該吃了藥睡覺,咁就Bye Bye啦,不用煩搵屋的事了。」黎先生自嘲。
致華12戶住客主要分為兩邊,黎先生附近的街坊早已陸續搬走,只剩下他與另一名住戶,環境較為冷清。當業主發出清拆令後,常自稱是業主子女的一對男女經常上來叫囂,主要騷擾黎先生那邊的住戶。「有次個男人拆走廊燈,一邊拆一邊罵:『仆死你班友』。當時我在房間說:『你望我好仆倒,仆倒慢慢同你計數。』」
業主騷擾 街坊精神緊張
由拆走廊燈、熱水爐以及平台上的廚房,業主自清拆令發出後就有很多「小動作」。洪一蘭說現時致華街坊正處於尷尬位置,業主想逼班街坊自行搬走:「根據以往的情況,屋宇署會發出最後的封閉令,以及業主委託律師頒令收回單位。對房屋署來說,這才證明到街坊無家可歸,繼而啟動安置程序,即入住收容中心,再申請上中轉屋。致華現在處於中間位,這就足以反映安置政策上的漏洞。」現時政府還未發出封閉令,業主亦無意從法律途徑收回單位,這意味街坊既未能安排安置,同時要抵受業主不斷騷擾。「由清拆到封閉令,屋宇署並沒有一個確實時間,所以大家都係等同埋拖。」
業主於5月通知街坊要清拆之後,黎先生深感徬徨無助,亦開始胡思亂想,常常覺得業主會加害他們,於是去看精神科求助。「主要係瞓唔到,精神好緊張,醫生開了安眠藥給我,所以(火警)當晚在家的話就係咁先啦。」火警過後,黎先生晚上不敢再回到致華睡覺。他現在大清早會到海灘游泳,然後下午到圖書館、茶餐廳流連,吃個晚飯後便會到朋友家暫住。
我們只是一個開始,相信(同樣情況)陸續有嚟。因為政府要取締工廈劏房,但原來沒有一套完善的安置,你叫他們瞓邊?
在機場十年的遊蕩生活
到處遊蕩的生活對於黎先生來說並不陌生,只因過去十年以來,致華是他首個固定的家——未搬進致華前,黎先生獨個兒在機場「借宿」了十年。他曾任職公務員,退休後原本有一份豐厚的退休金;但因家境變故全數盡失,更因此離開了家人,開始在機場投宿的日子。黎先生個子甚高,他戴着眼鏡,時常撐着拐杖。他說有扶手的長凳較舒服,好讓他伸直身子睡覺。
當年黎先生視機場為睡房與打工的地方。他日間在廁所、大堂做清潔,夜晚則睡在長凳上。直到兩年前,他發現雙腳出現痛症,醫生說不能再做粗重工作;加上他剛滿65歲,每月可領生果金及公務員的退休金,總共有5,000多元。有固定收入後,經朋友介紹就租住了致華工廈。「我有固定地址就可申請公屋,初時想住到上樓,點知就要拆。」可是,入住工廈潛藏危險,加上是違法建築,當時沒有考慮嗎?「危險不是首要問題,最重要係能否負擔租金。雖然這裏並不是人住的地方,但起碼有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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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跟程序的房屋署
清拆令發出後,黎先生附近的街坊陸續遷離,但他仍然留守與街坊開會,希望透過自身經歷向公眾反映制度的僵化。「街坊從來沒要求業主賠償,我們只是希望有個安穩的家,中轉屋也好點都好;但房屋署一味死跟程序,說『執達吏嚟先安排你去臨時收容中心囉』。你要知道,我們只是一個開始,相信(同樣情況)陸續有嚟。因為政府要取締工廈劏房,但原來沒有一套完善的安置,你叫他們瞓邊?」
黎先生是六戶中較為幸運的一員,他在社工的協助下,成功申請「體恤安置」獲配公屋單位,並於9月下旬睇樓,結束了十多年來的飄流生活。洪一蘭解釋,「體恤安置」並非針對工廈劏房戶而設,而是為有特殊需要或年老傷殘的人士解決住屋困難,「這個審查制度並不透明,按過往的經驗是根據經濟、家庭背景及醫療因素去審批,所以普遍劏房戶家庭未去到極端的情況,都難以透過『體恤安置』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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