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劇場.一】曉角尋道求變 推手用汗水撐起劇場(上)

撰文:伍麗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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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走在澳門的街頭,被一陣熱風包圍,烏雲滿布,醞釀着一場大雨。小城變化不多,外港碼頭往南行,沿途賭場金碧輝煌,那個仿羅馬建築的漁人碼頭,依舊沒什麼人,路上只見汽車的呼嘯聲。時間尚早,遊客還在噴射飛航上,食肆尚未營業,但我們今天不做遊客,反想看一齣澳門劇場。香港人對澳門的想像是,地方小得過分,太陽底下只有賭場酒店,政府總是派錢,澳門人很親中。不完全錯,但有點狹隘,至少澳門地方小,但有些人很努力,賭業以外,人們也追求生活,政府派錢之餘,也有發展文化藝術,有人很親中,但也有人用演出直抒己見。澳門有劇團嗎?有,而且有幾十個。有三四十年歷史的,也有新成立的,他們都戲稱自己業餘,但澳門劇場就是由一群業餘的人撐起。他們有人做劇團義務總監做了二十多年,有人為了理想而放棄做公務員,亦有喜愛現代劇場卻陰差陽錯讀了京劇的年輕人,還有不斷求變的中生代演員,當中交織着熱血和激情。今期專題,我們聽聽他們怎麼說。此為「澳門劇場」系列之一。

《鏡花轉》綵排照。(受訪者提供)

這天,澳門文化中心的小劇院有一場排練,導演Shasha(Shaghayegh Beheshti)在調整燈光與音樂,演員圍在台上討論,沒有劇本,也不似做戲,與平時的排練有點不一樣。這個名為《鏡花轉》的演出,已經第二次在澳門上演,演員班底由澳門、台灣、馬來西亞人組成,至於導演,她是伊朗人,是法國陽光劇團資深演員,這是她首次在亞洲執導舞台劇。

法國陽光劇團對於劇場界的朋友而言,是一個天團。這個成立超過五十年的劇團以集體創作聞名於世。上世紀七十年代,他們佔據巴黎近郊的廢棄彈藥庫,在斷水斷電的情況下蓋了劇場,團員領政府補貼,一同創作,一同生活,輪流排練同一個角色,拿相同的薪金,實踐共產生活。從醞釀、排練到演出,劇團用上超過一年時間籌備,有時更因準備不足而將演出日期押後。近年這種共居共創作的模式隨着前輩淡出、新血加入而有所變化,但對嚮往戲劇的人來說,他們的創作狀態依然讓人欣羡。

法國與澳門甚少交接,直至幾年前Shasha來澳門做工作坊,有演員跟她聊開了,提到聯合製作的可能,又將這個想法告訴曉角話劇研進社,促成了這個燒錢燒精神的計劃。「澳門劇場的狀態是愈來愈急,很多演員都是全職或即將踏入全職工作,生活總是趕來趕去,用很短的時間排一齣戲。我總是想,有沒有一齣戲可以容許大家長時間磨合,找出自己的想法、特色及形式。」曉角總監許國權說。

許國權是澳門劇場的重要推手之一,常常鼓勵年輕人投入劇場。 (歐嘉樂攝)

人稱「大鳥」的許國權,是澳門劇場的重要推手。他中學時接觸戲劇,大學畢業後修讀香港藝術中心的藝術行政課程,後來加入曉角,自編自導多齣作品,包括《七十三家半房客》、《媽媽離家了》、《萬大事有UFO》等。二十多年前他擔任劇團義務藝術總監,處理行政、策劃演出、提攜後輩,另一邊廂,他在澳門文化局亦有正職,熟悉官方政策及民間戲劇,對劇圈的速食生態感憂慮。當他知道Shasha有興趣與亞洲演員排一齣戲,想都沒想便答應。

這是一個三年計劃,2016年公開招募演員,挑選了40人到台灣做工作坊、排戲。導演曾給演員一份功課,讓他們尋找自己的根,找出每個人的願景(vision)。大鳥至今仍記得這次排練充斥着「災難」,他說曉角沒辦法達到陽光劇團的要求。這個建基在共產形式的劇團,所有人在同一個地方生活、排練、演出,這也意味着所有東西都在相同的溫度、味道、空間中發生。「我們平時綵排是找地方對稿,但人家的綵排會有燈光、聲音,很齊全。所以他們排戲時會執動作,譬如燈光反射下的手部動作,非常仔細。這對我們而言很困難,我們需要找綵排與演出感覺相同的地方。」

最初Shasha希望排半年,但大鳥覺得不可行。他們租下台北的舊戲院,在附近搭建佈景室,最終排了三個月。過程中發生過許多哭笑不得的事,譬如為免影響居民作息,往往排到晚上11、12點便要停,但導演堅持繼續排,說「這是為鄰居做義演」,最後鄰居投訴,引來警察。另一次是戲院旁邊的錄音室接了工作,希望他們調低音量,導演不肯,雙方爭持不下,突然間爆滅火筒,氣氛瞬間從緊繃變得荒誕。

Shasha是法國陽光劇團的資深演員,她對每次排練都異常執着。(受訪者提供)

歷史悠久而活躍的劇團

今年重演,臨演出前亦發生意外,演員全體食物中毒,最後硬着頭皮上台。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因為我們是一個不斷求變、不斷希望找到新時代和新聲音的團體。」話語背後是一份使命感。曉角是發展悠久而長期活躍的劇團,1975年由著名戲劇家李宇樑成立,最大的特色是堅持原創,近年專注製作長壽劇目(long run劇場系列),嘗試放慢步伐,找出另類生存方法。這些年,大鳥亦以大哥哥的身份提攜後輩,鼓勵年輕人籌組劇團。從校園走出來的夢劇社,便在他推波助瀾下成立。

澳門的文化土壤貧瘠,戲劇歷史卻比想像中長,早於上世紀初便有戲劇演出。初時內地戲劇人南下辦戲劇講座、培訓演藝人才、出版刊物、組織演出,澳門的戲劇愛好者前往參加完活動後,將經驗帶回澳門,很多早期的澳門戲劇人由此走出來。及至四十年代,劇作家洪深到廣州中山大學教戲劇,當時在該校讀書的羅燦坤、甘恆受教後回澳門開展校園戲劇活動,排了《不到黃河》、《亡羊》、《路》、《風雨歸舟》等劇。在兩人的帶動下,澳門的校園戲劇活動蓬勃起來,培道中學、培正中學等劇社在這段時期亦產出不少作品。

六十年代中文革爆發,此後十多年戲劇活動幾乎停頓,僅出現了《智取威虎山》、《紅色娘子軍》等樣板戲。七十年代中,海燕、曉角開始活躍,海燕比曉角成立得更早,在八十年代至千禧年間產出多齣作品,兩者都是澳門戲劇匯演、香港戲劇匯演的常客。這段時期,劇場除了由老牌劇社撐着,許多當年的校園戲骨亦從內地、台灣、英國學成歸來,他們成立新劇社、參與戲劇教育,演出量大大提升。資料顯示,至2013年,澳門約有40個劇團,演出的劇目近90種。

曉角是澳門歷史悠久的劇團,擁有自家物業。(歐嘉樂攝)

劇團愈多,意味演出空間的需求愈大。如今屹立於澳門半島新填海區孫逸仙大馬路上的澳門文化中心,於1999年投入使用,此前澳門的演出場地只有學校禮堂、戲院、工人康樂館、綜藝館及崗頂劇院,大多是不標準的表演空間。大鳥說:「我的第一齣戲便在崗頂劇院做,那裏很漂亮,是遠東第一個歐洲式劇院,但後來因為業權問題,不太常用,現在歸文化局管理。」

他印象中,最常用的綜藝館是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地方,裏面什麼都沒有,每次做戲都要重新掛燈、接線、搬器材,「也因為如此畸形,我們發展出很多很奇怪的戲,例如觀眾與演員掉轉坐、觀眾圍住演員做音樂劇等,實驗性很強。」如今綜藝館已改建成電視直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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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角如何堅持下去,並在後來愈做愈專業,詳情請看:【澳門劇場.二】曉角尋道求變 推手用汗水撐起劇場(下)​

上文節錄自第171期《香港01》周報(2019年7月15日)《澳門劇場:伺機蛻變》專題報道中的《推手尋道求變 用汗水撐起劇場》。相關文章:【澳門劇場.三】台灣學成歸來 他們盼改變業界生態【澳門劇場.四】為了推廣現當代舞蹈 他開了一間街舞教室【澳門劇場.五】關心弱勢權利 石頭公社在狹獈中找空間【澳門劇場.六】從校園走出來 他們繼續講澳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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