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別】憧憬放寬性別制度 年輕跨性者冀讀心理助同路人
「希望18歲就可以變成男生/女生」,是數個受訪者同樣懷過的夢想。Janice已過了18歲一年多,原生性別是男生,衣着打扮卻和青春少女無異;初次見面時,她穿了一套黑色連身短裙,化了個淡妝,留着一把中長髮,散在左右臉龐的頭髮蓋住了顴骨,她說是要修飾面形。「我平日外出一般不太化妝的,都是素顏,常化妝會傷皮膚。」 Janice說話的聲音較低沉。身旁的Liam還有數個月才足18歲,原生性別是女生,說話爽朗得來很斯文,當天他穿了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電影《女人就是女人》要開拍時,同是跨性別女士的監製黃欣琴邀請他們加入拍攝,二人就這樣認識了。不少跨性別人士經歷過很多成長壓抑和灰暗時期,他們二人卻散發出一種對未來的憧憬。時代漸漸改變,社會對跨性別人士的接受程度提高,會否迎來放寬性別承認制度的一天?此乃《跨性別》專題報道之六
Janice和Liam在電影中飾演主角趙凌風的同學,戲份不算很多,主要在校園裏拍攝。二人很高興能以自己想做的性別身份拍戲,「我未試過穿女生的校裙回校,是一個遺憾。」 Janice道。「拍戲時就能試啊。」 Liam接着說。「那不是上學是拍戲啊。」「但有那種感覺嘛。」「始終也有點不同呢。」二人滔滔不絕地說。西褲還是校裙,對他們來說不只是穿什麼衣服,更是關於「我是誰」的身份問題。
校服的束縛 身份的象徵
記者問他們小時候是否已對要穿原生性別的校服很反感,Liam說從幼稚園已開始了。「第一天上學一定要穿裙子,我不想,然後因為這件事哭了。我媽媽強行把我套進裙子裏,帶我回幼稚園。最慘是幼稚園一定要學芭蕾舞,我最不喜歡學,每次上堂也不知在做什麼。」後來他聽媽媽說,很小的時候他已經會說:「我要做男仔!」
Janice小時候沒什麼性別意識,要到15歲才開始理解自己。「簡單來說是一個空殼,後來開始玩cosplay,自己再想清楚,又上網找資料,之後成為crossdresser(易裝者),再慢慢發現自己(想成為女生)。」她在cosplay時會扮女角,感到那是做自己。她說:「中學時覺得穿女生校服才會舒服,到crossdress時穿裙子就感受到了。」後來學校校規愈來愈嚴,令她愈來愈難受,到快畢業離校時才發現自己想做女生。「之前有段時間頭髮留長,但不太誇張,穿運動服也沒有人管,後來有一陣子執得很緊,我就向學校『出櫃』,申請穿校裙。」穿原生性別的校服那種不舒服感是怎樣的?「像被迫cosplay一個你不想cos的角色。」 Janice說。
電影中也有這一幕的場景,在校讀書的趙凌風向校方申請穿校裙,更邀來駐校社工向全班同學解釋原因,希望同學諒解。然而,這結果並沒有發生在Janice身上,她說有跟校方商議過,但學校說不可嚇倒其他家長和同學,她還是得穿男生校服。
Janice說當時是自己跟學校申請,家人並不知情。相比起來,Liam較為「幸運」,在醫院取得了證明,說明他患有性別不安症,希望校方允許他穿男生校服。「學校算是低調處理,他們容許我這樣穿,但不是很多人知道,除了幾位老師。但學校沒什麼配套,穿着男生校服但還是要入女廁,會很尷尬,最近才向他們反映,但未知會如何協助。」Liam可以換上男生校服上學,已是約兩年前的事。同班同學知道他的情況,他在社交網上也公開了這個身份。「學校沒有像電影般向全班同學解釋,老師說尊重我的私隱,不想影響其他人,算是保護雙方。」
渴望以另一性別的身份生活,追求的不只是性徵和外表,但衣着的錯配確實會帶來不安。Liam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同性戀,「為何自己會喜歡女生呢?後來發現自己有點不一樣,跟其他女生的行為和想法有點不同。」
尋群體歸屬 覓往後道路
性別認同是指自身覺得自己性別為何,而非喜歡對象的性別,跟性傾向有別。Liam出現疑惑後,看了很多跨性別YouTuber的影片,覺得自己跟他們的經歷和感受很相似,例如說對要穿裙子很反感,跟女生一起會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合得來。「後來終於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之前不知為何自己會這樣,覺得很迷失,知道後就覺得自己屬於這個群體,不會懷疑自己在男女之間是什麼。」
Janice說,知道這群體的存在後,便能想好之後的路如何走,不會只是做夢覺得「18歲就能變成女生」。她說小時候不知道有做手術這回事,於是會祈禱希望18歲就會變女生。「我不是啊,我是祈禱可否明天就變了,一醒來就變!哈哈!」 Liam笑說。不少跨性別人士在確定自己需要另一性別的身份之前,往往會因被迫做原生性別的角色,而經歷一段長時間的自我壓抑。對於在這個年紀已覺得需要「做自己」,Liam說,有不少結了婚或較年長才發現自己希望以另一性別過活的人,其實是藏起來很多年。「以前的年代跟現在不同,三十年前你敢說出來嗎?就算是五年前也與現在很不同,十年前大概才剛起步,梁詠恩也是2008、2009年才出來的,十五年前也沒這個話題。」
外表穿着的改變,可說是找回自己身份的第一步,但想得到別人的認同,Janice和Liam仍在努力當中。
訪問那天,Janice帶着一個塑料袋,記者問她裏面裝的是什麼,她說是她的衣服。「我現時要換回褲子才能回家,家人仍是比較介意。」她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跟父母仍處於冷戰關係中。「現時其實比之前好點了,媽媽會較想接觸我,她之前常常會買男裝給我穿,但我一直沒有穿。最近,她叫我自己去淘寶挑選衣服,算是不介意我買女裝T恤,之前她是連cutting(裁剪)也介意的。」「我覺得家人始終是疼你的,他不想你走這條路,是擔心難以在社會生存,可能大家的想法不同,但最後會變成一種傷害。」她這樣說。 「或許他們不會叫我做阿女,但早晚會接受我新的名字,父親現時很介意叫我Janice,但總有一天會這樣做。」Janice已感受到家人一點點微妙的變化。早前跟父母去掃墓,當時下着雨,她遺下了雨傘。有人見到跟她說:「阿妹你把遮啊!」以往父親聽到後會糾正對方,但今次卻沒有。「他算是慢慢接受外面的人叫我小姐,但他們仍會叫我的舊名字,我自己也改了新的名字。」她說。
身份證上性別的重要性,在於那是對我們這群人的認同,而不是兩面不是人的感覺。
為追求完整 堅持做手術
按現時入境處的行政指令規定,更改身份證性別必須完成整個包括性器官切除及重建的手術。成功的申請人士可按需要更改其他文件上的性別(例如旅行證件、駕駛執照、銀行帳戶及學歷證書等)。Janice說,身份證上的性別對她很重要,想做手術就是為了取得這個身份。「身份證上的性別的重要性,在於那是對我們這群人的認同,而不是兩面不是人的感覺。」 Liam說。
Liam認為,更改身份證性別的界線定得太高,或許做了切除手術,加醫生證明就可以了。「女跨男的手術,十年也未必做得完,香港的技術也不特別好,風險特別大,未必人人希望做全套手術,有很多顧慮。年老、病患人士更無法做高風險手術。」
對於會否真的做手術,Liam表示很視乎家人的看法。「要和父母溝通,他們不介意你的穿搭,介意的是你的身體有沒有受到傷害。」
Janice亦說,這樣做手術對身體傷害很大:「開每一刀也很傷,要長時間康復,因為逆轉了生理狀況。可是女性的身份證很重要,即使我現時穿成這樣,但過關時仍有機會被叫做先生。」Janice的家人叫她再想清楚:「他們叫我二十多歲才做手術,但等待的時間很長,之前曾經服過一年的荷爾蒙,但因為金錢問題暫停了服藥。」
兩人都認為,即使性別承認制度改了,他們仍會做手術,這是關乎成為一個完整男性和女性的問題。Janice說,作為跨性別人士,不開心的時候總比開心多,別人不認同你的時候亦會較多,她仍在調節當中,有時唯有嘗試想得樂觀一點。而仍未出來社會工作的Liam,則希望自己日後能讀心理學,了解更多性別不安的成因,幫助和自己有類似經歷的人。
上文節錄自第141期《香港01》周報(2018年12月10日)《汽水樽裏的咖啡 跨性別之路》專題中的《年輕跨性別者自白:就想做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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