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萊曼尼之死】斬首行動後急速轉彎 特朗普個人風險盡顯

撰文:黃治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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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流傳着這樣一首民謠:
丟失一個釘子,壞了一隻蹄鐵;
壞了一隻蹄鐵,折了一匹戰馬;
折了一匹戰馬,傷了一位騎士;
傷了一位騎士,輸了一場戰鬥;
輸了一場戰鬥,亡了一個帝國。
美國總統特朗普對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聖城軍」指揮官蘇萊曼尼(Qassem Soleimani)的刺殺,就好比那個引發一連串蝴蝶效應的「釘子」,接下來「壞鐵蹄」、「折戰馬」、「傷騎士」、「輸戰鬥」甚至是「亡帝國」似乎已在預料之中。至少目前來看,以蘇萊曼尼之死作為引線,整個中東乃至世界都成了火藥桶,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陰雲已開始密佈於各個角落。
中東會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戰嗎,蘇萊曼尼是誰,美軍為什麼要刺殺蘇萊曼尼,美國得到了什麼,伊朗會進行怎麼樣的報復,是誰在亂局中漁利,中國和俄羅斯打算如何做,中東局勢將往何處去,這些是各方普遍關心的話題。本組議題將圍繞以上問題展開討論和闡述,請敬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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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新年伊始,尚在佛州海湖莊園度假的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吃着肉餅和冰淇淋,下達了暗殺伊朗聖城旅指揮官蘇萊曼尼的指令。這一幕和2017年4月特朗普在該莊園下令對敘利亞空軍基地發動導彈襲擊有些類似。當時,特朗普正在接待到訪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兩人正在享用巧克力蛋糕。襲擊正中目標後,特朗普當面向習近平談起了導彈的數量和威力,認為千里之外就能襲擊到目標,很不可思議,是天才的創舉。對於特朗普的這番話,習近平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之後特朗普向媒體吹噓說,「那是你們可能從未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塊巧克力蛋糕」。

這次下達對伊朗軍事指揮官蘇萊曼尼的暗殺指令,特朗普身邊只有他的家人、朋友和政治盟友,包括女婿、白宮高級顧問庫什納(Jared Kushner)和力阻彈劾案的眾議院少數黨領袖麥卡錫(Kevin McCarthy)。事後,特朗普辯解稱,蘇萊曼尼死前曾密謀襲擊美國人,因此美軍於伊拉克發動的空襲行動中終結了蘇萊曼尼的生命。這樣做是為了制止一場戰爭。美國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1月8日說,沒有了蘇萊曼尼,美國「更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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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因素促成了特朗普做出這一暗殺決定。比如,美國單方面對伊朗聖城旅和蘇萊曼尼恐怖主義的定性、美國極端鷹派勢力的建言獻策、軍方反戰領導勢力的缺失、國安會內部制衡力度的不足以及以色列的遊說等等。但是,特朗普個人因素則是決定性的。如果將美軍行為形容為「國家恐怖主義」的行為,那麼特朗普總統就是這種「個人恐怖主義」的最大政治載體。

經過外界的質疑和反對黨的施壓,特朗普1月8日才在全國講話中勉強表態說,此次襲擊行動是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這也是特朗普姿態的又一次轉彎。

一個人的決策

下令暗殺蘇萊曼尼,特朗普完全繞過了國會,未知會國會兩院「八人幫」。所有民主黨人被矇在鼓裏,只有個別共和黨親信知悉此事,比如暗殺時和特朗普吃甜點的眾議院少數黨領袖麥卡錫以及按照一週前就已獲悉襲擊計劃的共和黨參議員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即便是暗殺行動後,國會議員也希望看到是什麼樣的情報促使特朗普下達指令。但特朗普國安會成員做的簡報非常倉促,且敷衍了事,甚至施壓國會不要就此進行公開辯論。這導致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之後通過動議,意圖限制特朗普對伊朗動武的權力。

國安會層面,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的人。經過多輪換血後,現在的國安會班底大多「迎合」特朗普,內部制衡基本不存在。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一味討好特朗普,甚至因為這次指令坐穩了國務卿位子,放棄競選參議院席位;國防部長埃斯珀(Mark Esper)和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Mark Milley)履新不久,不會和特朗普意見相左;中情局(CIA)局長哈斯佩爾(Gina Haspel)和蓬佩奧一派,而國家情報總監馬奎爾(Joseph Maguire)也只是暫時「代理」該職。

2020年1月8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就暗殺伊朗高級指揮官的行動發表全國電視講話。(AP)

這些人得出的統一結論就是暗殺蘇萊曼尼不會引發戰爭,而且特朗普作為三軍統帥下達此指令無需國會批准,更何況在他們看來這種暗殺是出於「自衛」。這就是他們的邏輯。這樣就導致特朗普堅信自己做的是對的,或周圍人沒有人告訴他對與錯。國安會幕僚的迎合、共和黨人的遷就促使好大喜功的特朗普在錯誤的道路上一路走到黑。

一味地攀比前任

在為自己下令暗殺蘇萊曼尼辯解時,特朗普不忘批評前任,認為這種對伊朗的襲擊應該是前任奧巴馬(Barack Obama)早該做的事情。換句話說,特朗普自認為此舉是在收拾奧巴馬留下的「爛攤子」。

特朗普一直想趕超奧巴馬,認為自己內政外交比奧巴馬成功。在這種意識的驅使下。特朗普執政以來一直注重「否定」奧巴馬,去除一切和奧巴馬有關的協議標籤。比如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撕毀巴黎氣候協定、結束同古巴修好並重啟封鎖。而美伊關係緊張的源頭之一就是2018年5月特朗普宣布退出伊朗核協議以及之後美國對伊朗的「極限施壓」。伊朗及其代理人對美國中東軍事基地和設施的攻擊,包括對美國地區盟友發動的導彈襲擊,也和美國的這一決策有關。

廢除這一協議,和伊朗核協議本身無關,也和伊朗方面言行無關,而是更多和奧巴馬有關。在很多場合,特朗普都將伊朗核協議視為奧巴馬協議,或者美國歷史上最糟糕的協議,自然急於毀之而後快。

2016年11月10日,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在白宮會晤了當選總統特朗普,討論權力交接事宜。現場氛圍不佳,特朗普神情傲慢。(VCG)

事實上,特朗普連協議內容都沒有讀過,甚至不知道該協議是為了阻止伊朗擁有核武器。即便當時美國的情報界和國安會一致認為,伊朗核協議正在生效,但由於特朗普上任後便陷入「通俄門」、競選違規、反移民等憲政危機,迫使他不得不轉移攻擊對象,將矛頭對準奧巴馬的歷史功績,加上他周圍強硬派和親以色列勢力的慫恿,特朗普最終撕毀了伊朗核協議。

最現實的問題是,特朗普如此否定奧巴馬、消除奧巴馬標籤,也免不了應戰另一位「奧巴馬」。接下來的2020大選,特朗普很有可能的對手便是拜登(Joe Biden)。拜登是奧巴馬的副總統,算是奧巴馬的一個影子。否定奧巴馬,就可以否定拜登。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一個「人」的威脅

在缺乏內部有效制衡的形勢下,加上個人執政能力的缺失,特朗普個人因素的危險性就不言而喻。

從反對增兵中東,拋棄庫爾德,從敘利亞、阿富汗撤軍,都可以看出特朗普不願打仗。但是,他「不打仗」的邏輯完全不顧是非,甚至為了「不打仗」而無視國際法,編造莫須有的罪名。2019年4月,特朗普宣布伊朗革命衛隊為「恐怖主義組織」,按照《紐約時報》的說法,是在「倉促而混亂」的過程中宣布的決定。此次特朗普下令暗殺蘇萊曼尼,更是以「防止戰爭」的藉口刺殺別國領導人。特朗普不懂國際法竟然威脅攻擊伊朗文化遺址,之後美國軍方出面否認後特朗普才改口。

包括特朗普在同中國貿易戰過程中的態度反覆、同朝鮮領導人金正恩見面的那種不顧後果的衝動,都可以看出特朗普對個人政治利益的重視。特朗普還在巴以和談毫無進展的情況下,單方面宣布將美國駐以色列大使館遷至耶路撒冷,並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的控制權,完全沒有考慮過度偏袒盟友、宣布這些決定的後果。

這種領導人的草率、衝動、無知和隨意,在國際政治中是比較罕見的。根據英國YouGov民調機構2019年12月舉行的一次德國民意調查,對於俄羅斯、中國、美國、伊朗和朝鮮,多數德國人(41%)認為特朗普是世界和平的頭號威脅,而伊俄中領導人哈梅內伊、普京和習近平所佔比例僅僅7%左右。根據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2019年公布的一份民調,在25個國家做的民調中,國際社會不但更信任法德領導人,而且還寄望於中俄領導人。

特朗普的荒唐言行傷害了美國的信譽和領導力。這次暗殺行動剛好發生在國會參議院即將接手彈劾案之際,一定程度上轉移了公眾對他彈劾案的關注度。這再次體現了他通過製造外部危機轉移內部矛盾的一貫作風。這種不體面的暗殺,反而體現了特朗普內政上的不自信。也正是這種不自信,促使他將個人利益與好惡凌駕於國家安全之上,損害美國的國家形象與信譽,併為地區安全帶來風險。

歷史人物和不同時期的領導人對整個國家的影響毋庸置疑。在國家危難關頭,有的領導人甚至會起到力挽狂瀾的作用。衰落的美國現在就需要這樣的一個領導人。但扭轉美國頹勢的絕對不是空喊「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特朗普。

如果他在今年連任,這種內耗和風險都有可能繼續。如果民主黨掌權,又免不了推倒重來,讓美國陷入本世紀前15年小布什和奧巴馬執政時那樣,不斷的「破壞與修復」的惡性循環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