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教授呼籲警惕打仗思維　「全力拼經濟」的關鍵是什麼？

調整防疫政策後，「全力拼經濟」成了頻頻出現在中國輿論場的關鍵詞。

6月2日，李強總理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聽取優化營商環境工作進展及下一步重點舉措匯報，研究促進新能源汽車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政策措施。在談到當前中國經濟形勢時，李強坦言，「今年以來我國經濟運行實現良好開局，但經濟恢復的基礎尚不穩固，要把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擺在重要位置，進一步穩定社會預期，提振發展信心，激發市場活力，推動經濟運動持續回升向好。」

此外李強還提到兩個努力的方向：其一是要堅持問題導向，聚焦企業反映的突出問題，從企業實際需求出發，在放寬市場準入、促進公平競爭、保護知識產權、建設統一大市場等方面，分批次加快推出針對性強、含金量高的政策措施，並通過深化營商環境重點領域改革，切實增強政策有效性。其二是要着力強化服務意識，加大政策落實力度，打通政策落實堵點，確保政策落到實處，讓企業有更多實實在在的獲得感。

具體到新能源汽車，李強表示「新能源汽車是汽車產業轉型升級的主要方向，發展空間十分廣闊」。一周前，特斯拉創辦人兼總裁馬斯克（Elon Musk）旋風訪華，雖然公開訊息顯示其並未與李強會面，但馬斯克與李強的往事，也藉着馬斯克的中國行，成為民間輿論場熱議的話題。主政上海期間，李強以「店小二」的低姿態推動特斯拉超級工廠在上海落地。今年4月，特斯拉宣佈將在上海投資建設超級儲能工廠，用於生產大型商用儲能電池Mega Pack。該儲能工廠計劃在今年三季度開工建設，2024年二季度投產。

如果說高層對於中國經濟的預期是「喜憂參半」，那麼普羅大眾的「憂」顯然要遠遠大於「喜」。一方面是高企不下的失業率。數據顯示，4月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為5.2%，較上月減少0.1個百分點，16-24歲失業率為20.4%，較上月增加0.8個百分點。2023年全國高校畢業生預計高達1158萬人，按年增加82萬人，後續就業壓力仍然較大。

按照《財經》旗下公眾號所刊文章《到底有多少青年人失業》推算，疫情以來大約共新增5400萬左右青年人失業人口，雖然該文表示「不排除有相當部分經過一段時間又重新找到了工作，或者通過靈活就業形式，實現了再就業」，但結合人們的實際感受，青年失業率已經成為越來越緊迫的問題，失業數字只是人們悲觀預期的一個具體呈現。

另一方面是基於悲觀預期導致的不敢消費與不敢投資正在成為新常態。數據顯示，4-5月份經濟數據大幅回落，居民不敢消費，預防式儲蓄，企業不敢投資，1-4月民間投資只有0.4%，落後整體投資增速4.3個百分點。

那麼問題來了：一邊是決策層一再宣誓的「全力拼經濟」的信心與決心，一邊卻是民眾和企業層面的不敢消費、不敢投資，問題究竟出在哪裏？或者更準確地說，「全力拼經濟」的關鍵是什麼？

面對民間投資的低迷，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副理事長楊偉民在6月5日召開的第五屆全國青年企業家峰會上，結合全國政協曾經做過的有關民營企業面臨的100個問題的調研，總結了導致民營經濟預期不穩的七大問題：一是在市場準入方面准入不準營、三重門等隱形壁壘依然存在；二是涉企收費，名目繁多，金融機構對民營企業服務不足；三是融資環境；四是拖欠賬款；五是監督檢查過多；六是政策銜接方面出現新老政策、部門間政策不銜接，政策執行中一刀切、一律關停、全部停產、先停再說等情況；七是產權保護，仍存在侵犯企業和企業家合法權益的情況。

清華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孫立平給出了更直接的追問：拼經濟？怎麼拼？不惜代價就可以解決問題嗎？孫立平結合改革開放初期的情況對當下的「全力拼經濟」熱潮發出警告：越是在這樣的時候，就越是不能病急亂投醫，就越是切忌蠻幹硬幹。「每當看到有的地方喊出拼經濟要敢字當頭不惜一切代價之類口號的時候，總是讓人感到有點內心不安。不安在什麼地方？多少年的經驗教訓告訴我們，在經濟規律的面前，我們要有一種敬畏之心。大呼小叫，虛張聲勢，說大話，說狠話，說極端的話，不但沒用，而且往往是事與願違。大轟大嗡，碰到事情就用非常規方式解決，就訴諸打仗思維，用運動方式來應對，往往是事倍功半，甚至是後患無窮。」

「現在人們經常在講一個詞，預期。可以說，這是一個真正的癥結。預期是什麼？是對外部環境的感受和反應，是對未來的某種想象。為什麼很多人節衣縮食減少消費？為什麼一些本來很想幹事情的企業家不願做長遠的規劃和投資？是因為心裏不踏實。所以，要走出經濟疲弱的狀態，關鍵是要營造一種讓人踏實的營商環境，營造一種讓人踏實的生活環境。怎麼才能營造這樣的環境？正常、平和、穩定、明確、彈性，都是不可缺少的要素。」孫立平在最後寫道。

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原所長房寧此前在接受《香港01》專訪時指出，亞洲成功的後發國家，包括日本、韓國、泰國、印尼、越南，它們都有一個基本的策略，就是向社會開放資源，擴大社會自由，給予人民權利，當然主要是經濟社會權利。這樣形成了一種整個社會的經濟預期，再加上開放的市場，允許自由流動，自由遷徙，放鬆了監管。這個時候整個社會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就調動了出來。當然亞洲各國的說法不一樣，一樣的是內在機制。此外，房寧還多次提及義烏當年著名的「四允許」：允許農民經商、允許從事長途販運、允許開放城鄉市場、允許多渠道競爭。「四允許」也是義烏得以脱穎而出的關鍵所在。

巧合的是，現年64歲的李強是浙江瑞安人，曾長期在浙江任職，2002年至2003年，李強擔任浙江省温州市委書記，温州是中國民營經濟高度發達的地方。李強在接受傳媒採訪和公開講話中，也多次談到温州的重商文化，以及浙江的草根經濟、創業文化和開放誠信。而從其最新國常會將優化營商環境、提振發展信心擺在首位來看，李強顯然深諳「全力拼經濟」的關鍵所在。接下來，就看怎麼做好「施工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