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合】地圖上的404 立陶宛藝術家自成一國 外長有乜講?
從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舊城過河後,來到一條無形的「邊界」,這裏不設關卡檢查護照,任何人都可自由進出。馬路旁只有一塊告示牌,上面四個圖案,分別提醒入境人士要保持笑容、車輛慢駛、要像蒙羅麗莎般有藝術氣息,以及不要掉進河裏去。看似開玩笑,卻是通往「對岸共和國」(Republic of Užupis)的重要告示。
《香港01》訪問了當地外交部長,了解這個在世界地圖上不存在的「國家」背後故事。
(此為《波羅的海獨立百年》專題報道之四)
走進「對岸共和國」,被城河圍繞起來的小社區,隨意一個轉角,都可以看到五花八門的街頭塗鴉和藝術雕像,狹窄的小巷布滿了咖啡室及藝術家工作室,還有些看上去蠻古怪的小店,售賣着奇形怪狀的紀念品。與其說這兒是一個「小國」,不如說是文藝小區,就像北京798藝術區。在1997年4月1日,也就是愚人節,一群立陶宛藝術家宣布該區成立獨立共和國,擁有自己的國旗、貨幣、憲法、國會,還任命總統,甚至曾組織一支12人的「軍隊」,但後來立陶宛加入北約後,軍隊隨之解散。如是者,每年的愚人節,「對岸共和國」都會慶祝獨立,民眾在中央廣場大喝啤酒。
在保皮奧街(Paupio Street),有一塊「對岸共和國」自訂的憲法牆,合共41條的憲法被翻譯成中文、俄文、英文、梵文等25種語言,内容非常奇特,其中第12條「一隻狗有權去做狗」、第37條「每個人都有權去不擁有權利」,充份展示社區的自治原則和幽默感。雖然此地沒有被任何一國政府承認,卻意外地成為大熱的旅遊景點。
「在瘋狂世界中保持心平氣和」
這個小小「國度」僅0.6平方公里,常駐人口約7,000人,總統 Romas Lileikis是一名詩人、音樂家和電影導演,外交部長Tomas Čepaitis則是一名作家。記者致電Tomas,問外交部長的日常工作是什麼?他說自己負責委任各國大使,「每天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在網上自薦,我已經委任520名駐外國大使和140名領事,香港也有份。」言談間,他沒有流露出半點笑意,仿佛告訴別人,即使是一場玩笑,也玩得認真。
「最初純粹開玩笑。立陶宛在1991年獨立,這個地區飽受摧殘,街上有很多盜賊和黑手黨。不少朋友都移民到美國工作,覺得這裏沒有前景。」 Tomas憶述稱。現年58歲的他是共和國的「建國」成員之一,他笑言自己童心未泯,想法古靈精怪,當初就想出了以幽默方式成立一個國家,當作一種行為藝術,其出發點是想讓社區居民的生活變得更美好。談到這個虛擬國家,他形容一切建基於友誼和藝術的原則,「我們追求和平,希望在瘋狂的世界中保持心平氣和……這裏的人生活簡單,比經濟和官僚主義的政治體系好。」
香港區大使:幫手把憲法譯成中文
記者亦訪問了「對岸共和國」香港區大使Jan Mok,他說十年前到當地公幹時,剛巧碰到Tomas和共和國總統,交流後更獲邀擔任大使。Jan形容「對岸共和國」是一個搞笑中帶點諷刺的集體行為藝術,大使的工作一般是協助共和國籌集資金及參與藝術活動,「我初時把憲法譯作中文,幫手宣傳,等多啲人認識。」
翻閱旅遊書,「對岸共和國」是藝術家和文化人集中地,常被拿來跟巴黎蒙馬特、哥本哈根克里斯蒂安尼亞自由城相提並論。2002年,一個吹號角的天使雕像在廣場上揭幕,象徵此地藝術自由的復興。Tomas稱:「1970年底許多視覺藝術家、陶瓷家和建築師來這區開設工作室,這裏有一個專門為畫家而設的大型工作室。1980年,又有一座新的藝術學院落成。此地就像一個半島,被維爾尼亞河緊緊包圍,充滿着藝術氣息。」但隨着時代轉變,如今住在共和國的人不只有藝術家,「共和國以包容見稱,雖然近年租金不斷上漲,學生仍喜歡在區內租住公寓,也有嚮往自由的人特地搬來,每天都有旅客來訪。我通過任命全球大使和領事,大大增加了地方的名聲。」
立陶宛在1991年獨立,這個地區飽受摧殘,街上有很多盜賊和黑手黨。不少朋友都移民到美國工作,覺得這裏沒有前景。
生於蘇聯時期 童年接受愛國教育
那麼嚮往和平自由,或許與成長經歷有關。Tomas不是土生土長的立陶宛人,他出生於莫斯科,那時候仍是蘇聯時期,政府對人民生活有嚴格的限制,莫說言論自由,連看什麼電視節目、想出國旅遊都受高度監管。他批評,教育也是腐敗的,蘇聯十分重視愛國主義教育,只為大量炮製出服從命令的人,「大多數人都感受到這一點,我不太相信老師在愛國課所說的話。」
1968那年,他年僅9歲,布拉格之春爆發,蘇聯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平亂,這段歷史至今仍忘不了,「當時聽說有些人被殺害,感到非常沮喪。」儘管如此,談到童年,他表示童年時生活穩定,未曾經歷過什麼痛苦事,「我家有一台舊式電視機,電視台播的節目很乏味,但有時會看到一些喜劇。很幸運,祖父在電影資料館工作,我有機會觀看外國動畫,我喜歡看《小鹿斑比》、《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當然蘇聯動畫《兔子,等著瞧!》也是我的最愛。」
長大後,Tomas隨父母從莫斯科搬到維爾紐斯,把立陶宛視為自己的新家。現在他身為「對岸共和國」外交部長,積極推廣當地文化,他正在撰寫一本11年級的歷史書,內容從史前時代說起,「對岸共和國具有藝術史、社區歷史、犯罪史、房地產史,還有關於平民百姓的故事,我認識這裏的大部分居民,大家都是維爾紐斯和立陶宛的一份子。」既是作家,也是翻譯員,他能操流利立陶宛語、俄語和英語,平日透過翻譯書本維生,而共和國憲法被翻譯成多種語言,他可說是幕後功臣。
視俄羅斯「不可避免的惡魔」
今年是波羅的海三小國脫離俄羅斯帝國100周年,各國皆有慶祝活動,立陶宛也不例外。說到歷史,立陶宛在獨立前經歷艱苦的抗爭過程。立陶宛曾經與波蘭合組聯邦,之後遭俄國吞併。1812年拿破崙遠征莫斯科途中,維爾紐斯市被法軍佔領。一戰期間,立陶宛被德意志帝國佔領,其後趁着俄國爆發革命,在1918年宣布獨立,但在二戰時又遭蘇聯吞併。1940年立陶宛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成立,直至1990年代,蘇聯瓦解後三小國才恢復獨立,立陶宛不再是他國的棋子,結束百年冤屈。
百年過去,立陶宛人如今怎樣看待俄羅斯?Tomas坦言自己對俄羅斯不是那麼反感,「我的姐姐一直住在莫斯科,早陣子我去探望她,莫斯科現在是發達城市,又是歐洲和中亞國家的交叉點,不少亞洲人都在那兒生活。」他指出,立陶宛人普遍害怕和憎恨俄羅斯,「以前他們不喜歡蘇聯,現在把大鄰居(俄羅斯)視為不可避免的惡魔……數年前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曾威脅入侵波羅的海國家,國內一度出現恐慌。對於像俄羅斯這樣龐大的軍隊來說,要在一周內拿下立陶宛根本易如反掌。」
立陶宛在軍事上害怕俄羅斯也不無原因,該國和俄羅斯的「飛地」加里寧格勒(Kaliningrad)接壤,為防範俄軍入侵及保障區域安全,立陶宛2004年加入北約。但加入北約就等於安全嗎?Tomas對此抱有懷疑:「立陶宛人認為北約是一種保護,以此作為盾牌。但他們真的能保護我們嗎?歷史告訴我們,所謂的盟友在危機到來時也曾背叛小國。所有東歐國家應該聯手對抗潛在的侵略行為。」
事實上,自2014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以來,波羅的海三國對俄羅斯的恐懼感不斷增加,翌年立陶宛宣布重啟徵兵制度,招募19到26歲年輕男性入伍受訓,目標是每年徵召約3500名新兵,為國防戰力做足準備。面對強鄰俄國,就連傳統中立國芬蘭和瑞典也開始思考保持中立的必要性。去年北約軍隊在立陶宛增強部署,旨在落實2016年北約華沙峰會有關在波羅的海三國和波蘭部署多國部隊的決定,此舉被視為北約加大對俄羅斯的威懾,引發俄方強烈不滿。
訪問尾聲,Tomas故作認真說,正計劃擴大「對岸共和國」的大使館網絡,計劃與亞洲、拉丁美洲及非洲等地加強交流,「最近收到來自厄瓜多爾的瓜亞基爾研究所的邀請,想我們協助他們在當地建立相同理念的「微國家」。我們已選好地區,即將拜訪他們。」這小小藝術區想宣揚開去的理念,從來都是和平與自由,最簡單不過了。
上文節錄自第102期《香港01》周報(2018年3月12日)《波羅的海獨立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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