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廚搞社運.一】從大佬變妹仔 見盡灶台上的義氣與張狂
爛口爛賭爛飲,大概這是過去大眾對廚師的印象。自那個「爛撻撻」廚房走來的吳志輝(細輝),前年卻搖身一變成立工會,更參選區議會。來到今年,特首選舉時他更狙擊林鄭月娥,質問其標準工時立場,卻疑因此事被解僱。由廚房大佬變成革命細佬,更勤讀社會政策、外國工運歷史,昔日那個廚房,藏着他怎樣的前半生?
落場無事唯有聚賭 爭執石油氣罐、利刀盡出
細輝背着背包,穿着T-shirt,還拿着一把印了「爭取標準工時聯盟」的黃色雨傘,已然是一位社會組織者。從前,他卻只是個穿着白色汗衣、下班後和一班兄弟坐在店外撐起腳捽腳趾的普通廚房佬。
「爛嫖、爛賭,總之就爛撻撻。」細輝這樣形容昔日的廚房佬形象。「你沒地方去的嘛落場(兩更之間相隔的時間),困在這裏,便聚賭。」
細輝在1980年代入行,那年他才16歲,之前在製衣廠做包裝,貪做廚房可包食住,一頭衝進這行。一整天在滿是油煙的廚房洗洗切切,工作壓力大,同事是唯一的社交圈子,放工就跟同事一起玩。「有時收得夜,連午夜場(電影)都沒有。」細輝說。「有人叫落Disco跳舞、去夜總會、打麻雀就打麻雀。」如果收得早,就找個人跑出去買電影票,「個個爭住去的,有得早收工嘛。」他笑說。
早收的日子不多,常常聚賭。細輝做大廚時,「有伙計一個拿着石油氣罐,一個拿着刀,在餐廳內跑來跑去,好在我去完吃飯經過,大喝一聲,(說)有什麼明天再說。」他說着搖搖頭。這事更驚動老闆的黑社會朋友誤以為廚房有大麻煩,對方甚至走來跟細輝說:「有什麼事我撐你。」他說:「好小事啫,小朋友賭錢。」
見盡黑幫講數 手指斬甩飛進廚房
日對夜對,伙計都像兄弟,話題由菜式談至家庭問題,即使有時因工作或賭錢爭執,很快就沒事,「就像你和家人吵架一樣。」廚房大佬(大廚)常說:「大家兄弟班,不要分這麼多。」有次有伙計不小心弄到客人,客人動粗,大佬一聲令下,全部人就衝出去打架。他笑言自己還是「細佬」時個子小,通常會受人保護,衝着就被人推到後面。
就算廚房佬不打架,黑社會也常常乘夜晚講數,細輝在大牌檔做大廚時,「刀光劍影,有次兩班人打到『冰拎唪冷』,斬甩了一隻手指,飛了進廚房。個𡃁仔問我,大佬大佬,咩嚟㗎?(我說)手指囉,不要掂啊一會要(警察)畫位的。」
兄弟班中有「妹仔文化」? 得罪大佬無運行
廚房有不由分說的義氣,也有不由分說的霸道。當年廚房是包薪制,老闆給了一筆錢大廚,大廚就找一班伙計來,由於當時行內不會公開請人,找工作要靠人脈,要是「細佬」不聽命令或得罪了「大佬」,只要大佬向行家說一句「呢條友唔掂」,細佬想再找工就難過登天。
細輝初入行時,大佬只叫他做一件事:「見到我的啤酒杯沒啤酒,就出去斟,不要泡。」於是他一天到晚見到啤酒杯空了就衝過去裝啤酒。細輝笑說:「也沒想太多,我們說是妹仔文化。」
當時行家之間可互相借人,細輝也被借過,「很威的,是看得起你才借你。」但做大廚了還被借,就往往是無可奈何。「回歸那天,凌晨時師父、師伯叫我去吃飯,一去才知,原來是找我救命。」——有大廚臨時拉隊走,師父要他去頂上做回歸宴,「不是吧這樣玩我,我自己那邊也忙得不得了啊。」最後他也只好把自己的廚房交給徒弟,自己走去別人廚房,卻發現那廚房只剩1個人、零材料,唯有回頭叫師父找多2個人,再去買菜,「2個鐘做了3日的的工夫。」
詳看 【從廚房到社運】系列之(二)和(三)。
從「尾板」到「第一個砧板」24歲成大廚之路
就是這種「識做人」,加上勤下工夫,每天早15分鐘上班,下班又思考有什麼可以做得更好,令細輝當初很快由洗菜升至「打荷」(負責分材料、擺盤)畢業,然後可以「選科」——出邊(砧板)或埋邊(爐頭)。他選了「出邊」,學雕花,由「尾板」到第一個砧板,再成為大廚,那時他才24歲。
由細佬變大佬,年少得志,對細佬只懂逼,不懂教。「出入都幾條𡃁跟住,個頭抬到好高。」吃飯碰見行家,還嫌對方是做酒樓的,不願同桌——行內對不同餐廳有等級之分,海鮮酒家最高級,之後是酒店,其後是酒樓,最差是茶餐廳和快餐店。但得意忘形,一次任職的餐廳生意開始滑落,細輝趕不及先離場被解僱,這是行內大忌,自此再無人聘請。細輝唯有重新從低做起,洗菜便洗菜。
反思廚房妹仔文化 學識如何當大佬
從天堂回到人間,做過大佬的他反思自己不懂教人,也看到妹仔文化的問題,後來再做大佬,一改某些大佬的缺點。昔日廚房出錯,有些大佬會推人出去代罪,細輝卻自己出面,「他們(行家)覺得我離經叛道,我是有自己的原則,知道怎樣分辨對錯,站在這位置就要承擔責任。」他又說,一個廚師最怕就是被人解僱,「我由大佬變回細佬也試過,還有什麼好怕?」
什麼都不怕的他,打破行內眼光,由最高級的海鮮酒家走進「不入流」的大牌檔。那是當時最旺的大牌檔,細輝一心挑戰自己,也從那裏開始,把行內的問題一個個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