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觀點】hashtag文化如何改變溝通模式與身份?
大家還記得「# Je suis Charlie」與「#今天我們不談一國兩制只談一生一世」嗎?在這個被指是碎片化與不斷複製的社會中,「#」這個符號,hashtag中句子與句子間的斷裂,原來不單使當今的言說方式改變,更改變了人的身份。
# 今天我們不談艱深的後現代社會,只談hashtag文化。
# 團結就是力量 # 我們都是查理
大家還記得「# Je suis Charlie」嗎?
2015年法國巴黎的左派雜誌《查理周刊》遭到穆斯林激進份子恐怖襲擊,還有後續襲擊,最終導致共20人死亡。全世界網友自發性發起「# Je suis Charlie」串聯活動,既是為了追悼罹難者,亦藉此表達捍衛言論自由的決心,同時向施暴者表達「殺死一個查理,還有千千萬萬個查理」。hashtag最早於1988年在名為Internet Relay Chat的聊天平台出現,在2009年Twitter正式採用 hashtag,並把它編寫成代碼,最終因2010年Twitter於首頁介紹了名為「Trending Topics」的遊戲,使得hashtag變成潮流。後來各個平台(無論是Twitter、Facebook、Instagram、Twitter、Pinterest、甚至Google+)也相應加入hashtag功能,讓hashtag文化一發不可收拾。hashtag的主要功能,是把主題標籤用作分類,把圖片、影像、訊息以及其他資訊整合到一個特定的群組之中。亦即加上「#」,便可把「Je suis Charlie」所有獨立帖文都自動串連在一起。
「# Je suis Charlie」活動,由一個口號式的宣言,因同時是政治的表態,使得我們本來由一個社交媒體用家的身份,轉移成為向某一意識型態靠邊的支持者,猶如共同變成查理。而這份共有的意識形態,憑藉hashtag,最終又使得世界上不同國籍、不同身份、不同種族、不同性別的用家,由一個個獨立存在的個體,抹去空間與時間阻隔,於社交媒體這個平台上連結在一起。
社交媒體在理想的層面而言,是個讓普羅大眾都有機會表達自己、促進社交連結、凝聚力量的平台。然而,因社交媒體讓每個人都有機會表達自己,社交媒體同時變成既是眾聲喧嘩、聲音零散的平台;亦是個讓不少人藉以提高個人名利資本的碉堡。hashtag在此情景中又起了一個弔詭的作用。
# love # 同時是生產者也是消費者
並非所有hashtag的使用,都如巴黎恐襲或支持同性戀婚姻般用於公共事務之上。因為大多數人使用社交平台除了是討論社會大事或表達個人立場外,也會分享日常生活的瑣碎事。但hashtag的連結作用卻一視同仁,帖文不論是國際大事,抑或只是個人日常生活,只要加上hashtag,便同樣可做到連結效用。
商業與資本當然看準新的機遇,尋找社交媒體中最受人關注的紅人為自己的品牌宣傳。當中尤以針對年輕人市場或刻意形塑潮流感覺的品牌,更樂於借助社交媒體紅人的號召力,加強品牌親民又潮流的感覺。同時,為了獲得品牌的青睞,有意在社交媒體中增強自己的名利資本以求換得實際的資本收益的人,當然會把握所有機會增加名氣(或實則的「like數」)。當中不分大小事的hashtag就是一個好的中介,讓帖文有機會暴露於更多人的眼前。由此,相信大多數人都不難看見不少社交媒體紅人的帖文大多附以好一大堆hashtag,其用意即是「一百個總有一個中」,但求有更多人看見即可。
hashtag的重心玩法就是打一個讓眾人都會跟隨的hashtag,使其形成一個群體。由此,沒有人使用的hashtag就無法形成任何連結。而連結與命中率對於為求增加名利資本的人當然是最重要的一環。雖說「一百個總有一個中」,不過據統計,有些hashtag的命中率還是比較高。例如「#hkig」與「#love」據統計是使用數量最多的hashtag,亦構成最大的群體。
不過,不理觀看者感受,隨意上傳一張全黑圖片再附以「#love」同樣不會有任何人「like」你。在「#love」之餘,用家大多會附以一張「相關」圖片或幾句有關愛的句子,例如在instagram有關「#love」的1,048,917,408個帖文中,不少都是異性伴侶的合照、或是小孩與寵物的相片;又或與「#happy」、「#smile」、「#lovely」相關。
過往我們從不同媒介及他人身上學會「愛」的姿態與表徵,然後當社交媒體讓我們有平台分享時,我們上傳一張基於過往我們所認知的「愛」的相關圖文,這個時候我們正正同時再生產「愛」,成為「愛的意義生產者」,同時也在「消費」舊有我們所認知的「愛」,成為「愛的消費者」。而當中的再生產與消費,最終目的都是為求獲得個人名利資本。
「#今天我們不談一國兩制只談一生一世」
不過,大多數普羅大眾如你我,都無意打造自己成為網路紅人。使用hashtag大多只是為了「潮」、「補充資料」,又或為自己「利申」。但久而久之hashtag又慢慢成為文體,多看了他人用hashtag之後潛移默化,自己也成為hashtag的使用者之一。
而近期用hashtag用得最唯肖唯妙的必定是曾俊華。那一句經典「#今天我們不談一國兩制只談一生一世」,既成功「利申」,又不失「抽水」之感,使香港社會泛起一陣熱話。不過,作為觀看的一份子,在這句經典hashtag面前,原來我們在認同之間已經「被變身」。
當時曾俊華作為一個特首候選人,開設一個社交媒體帳號,目的當然是宣傳自己。我們作為社會大眾,觀看特首候選人社交媒體內的帖文,可能出於支持,也可能出於監督,但無疑都是在觀察他的管治能力與人格。由此,我們在當中的角色本應是「監督者」的角色。不過當你以為「誰人又相信一世一生這膚淺對白?」時,曾俊華於情人節中一句「#今天我們不談一國兩制只談一生一世」,完美示範如何在這個人際疏離的世代中,讓大眾都一起相信一生一世這膚淺對白。不過認同「今天只談一生一世」,並不是認同「一國兩制」,也並非認同曾俊華作為特首候選人的工作能力。曾俊華於這個帖文中,透用這個hashtag,由特首候選人變身成「完美丈夫」;我們在認同這個帖文時,亦由「監督者」的角色,變身成「一生一世信守者」。
他的「利申」一次過掩蓋了不少人的眼睛,不但轉移了我們對管治能力、人格的監察,更成功使得眾人與他一起華麗變身。如此成功地造成連結與話題,以一句hashtag將所有功用全面爆發,由此可見,在hashtag的使用中,曾俊華獨領風騷,hashtag王者之位當之無愧。
在這剎那間,我是誰?
不過我們真的要那麼多「利申」嗎?真的要為自己的文章加入那麼多「補充資料」嗎?為何不能在一段文字中完整表達?是不是在hashtag文化的洗禮下,我們的描述能力也變得斷裂,只能成為無組織的短句?我們又真的需要那麼多名利資本嗎?在獲得名利資本的時候,我們所扮演的角色,再生產的內容是否真的適切於個人成長與生活?以hashtag所構成的連結又是真實還是虛幻的連結?這份連結又是怎樣的一種連結?又使得我們的社交變成怎麼樣?而在一次又一次觀看與使用hashtag的時候,我們變身又變身,從一個位置轉移到另一位置,我們又能否察覺到當中的變幻?在這剎那間,我是誰?
過往我們都由報章、電視、電台中取得資訊,當中的資訊是完整、有結構的論述。而我們在觀看時,是以一個完整穩定的觀看者身份取得資訊。由此,當時我們的身份相對比較完整。不過,在現時斷裂的視覺世界、以及斷裂的傳遞與接收當中,不單資訊變得斷裂,而且人的身份也不斷在變換,亦即是碎片化與不斷複製的後現代社會。Hashtag是其中一種斷裂。有指在這樣的世代之中,人無法深化知識,思想也變得鬆散零碎。大環境的變化使人的通訊與身份轉變,可選擇如何應對?選擇拒絕?選擇擇善固執?選擇融入?環境的轉變許多時非人力可以控制:在看似沒太多選擇的社會下,一份又一份報章與雜誌的消逝;符號又一個接一個地誕生。不過,在此同時,又有不少人營營役役地繼續書寫,繼續如你現時一樣耐心地讀完一篇文章,接收完整的資訊與論述。這樣我們是不是真的毫無選擇?作為個體,以及這個後現代社會的群體之一,你又會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