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與阿爾及利亞】強人領袖終須一別 民主進程卻前途未卜?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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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人政治已成強弩之末?北非國家阿爾及利亞總統布特弗利卡(Abdelaziz Bouteflika)和中亞國家哈薩克前總統納扎爾巴耶夫(Nursultan Nazarbayev)掌權逾廿年後,先後在本月決定不會爭取連任(後者更即時卸下職務)。兩國同屬威權國家,是次的政權更迭中沒有發生如阿拉伯之春的流血革命,或是「民主化」的可喜徵兆。
不過,掌權多年的強人下台,只是國家走向民主化的一小步,象徵意義大於實質,後續如何打破根深柢固的既得利益階層,在「油元國」中建立更公平的社會契約,才是影響民主化成敗的一大關鍵。搞不好的話,兩國或會重蹈覆轍,走上類似埃及的老路,不僅民主夢碎,更會陷入剪不斷理還亂的社會亂局。

阿爾及利亞:總統布特弗利卡「跪低」只是第一步,當地人的路仍是道阻且長。(路透社)

英雄也有生鏽的一天 油元國難長治久安? 

作為民族英維,納扎爾巴耶夫(掌權29年)和布特弗利卡(掌權20年)恐怕未曾預料自己會有如此結局。納扎爾巴耶夫出身在牧羊家庭,背景平凡,但在上世紀80年代,他成為蘇共政治舞台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後來更在1989年成為哈薩克的實權領袖。蘇聯分裂後,他不但續擔任剛獨立哈薩克的總統,更成功駕馭了1991年的亂世餘波——包括拒絕承繼「全球第四大核武國」的地位,自願把核武庫轉移到俄羅斯,並高舉無核化的路線。如同前美國駐哈薩克大使考特尼(William Courtney)的評價,「他(納扎爾巴耶夫)顯然是蘇聯解體後最嫻熟的領導人」。

布特弗利卡也有其政治資本。早年,他加入了民族解放陣線(National Liberation Front),向法國爭取獨立,立國後獲任命為青年和體育部長,以及外交部長。雖然後來被指貪污,被迫流亡海外,沉寂多年,但他成功在內戰期間(1991-2002)得到軍方的背書(某程度是因其革命背景),以獨立候選人的身份贏得總統之位,並且成功終結內戰。奈何2013年中風後成為「隱形總統」,由其統治集團代為控制國家,大失民心。

納扎爾巴耶夫辭職之舉早有徵兆。(路透社)

若要理解民眾何以對兩位領導人如此不滿,須先點出兩國領袖的管治手腕及國家背景相似之處——油元國(Rentier State)。兩國作為世界頭二十名的產油國,大部分收入來自出售國家資源,而非從稅收提取。兩國政府利用石油收入作二次分配,用以穩定就業及投放到教育和醫療等公共服務,以換取民眾授予政權認受性。不過,這種社會契約極受外圍因素影響,油價從2008年歷史高位147美元高台插水,嚴重影響兩國的財政收入及「免費」提供公共服務的能力,民怨自然四起。

從異見者的訴求可見,這種社會契約實有不少問題。對不少走上街頭的阿爾及利亞人(尤其是年輕人)來說,除了民生、經濟議題外,裙帶資本主義所把持的政治體系,以及所衍生的貪污,同是他們主要抗議訴求;同理,有新聞報道指出,納扎爾巴耶夫辭職前,國內已有幾個城市發生「異常持久的示威活動」,示威者批評政府完全無視民眾的基本訴求和生活所需。一如2018年「貪污觀感指數」的統計,阿爾及利亞和哈薩克分別位列全球105名和124名,足可見公共部門的腐敗實非新鮮事物。

阿爾及利亞:數十年來,阿爾及利亞鮮有出現抗議活動,所以不少人起初對當地今次示威持觀望態度。(路透社)

民主政體是大勢所趨 惟轉型易走回頭路

從歷史的角度而言,威權政體衰落或有其趨勢,但在轉型過程中,若無法妥善處理權力真空對利益分配的影響,民主化亦有機會以「開倒車」形式出現。上世紀70年代末,專制政權比例約有75%。至2017年,該數字由2000年的50%降至38%,故當下的阿爾及利亞與哈薩克表面上亦符合歷史潮流。

不過,強人領袖下台後,若然國家制度和社會利益結構的保持不變,亦有機會使踏入民主化進程的國家走回老路,甚或變本加厲打壓各項基本人權,埃及正是反面教材的範例。2011年,鐵腕統治埃及30年的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被「阿拉伯之春」推翻,當時不少傳媒判定為「民主的勝利」。翌年,該國的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交出權力,舉行大選,成就了穆爾西(Mohamed Morsi)成為史上首位民選總統。奈何軍方不久後便以「穆爾西未能滿足人民的要求」為由,把他從政變中廢黜,由軍方領袖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取而代之。

在多名總統塞西的挑戰者無緣參選之後,埃及反對聲音呼籲杯葛大選。(路透社)

在塞西領導下,埃及走回高壓統治的舊路。民眾推翻了政權,卻沒有打破裙帶資本主義中錯綜複雜的社會利益。事實上,自1952年推翻君主制後,軍方便一直控制社會的政經命脈。70年代初當局着手裁軍,為安撫軍方的不滿,當局更陸續讓軍方控制各項產業,由「造王者」變成「企業家」,佔據了經濟半壁江山。這是為何沒有軍方支持的穆爾西會被趕下台的原因之一,故對阿爾及利亞與哈薩克的政局發展甚有啟示。

觀乎不少國家的民主化過程,強人離開權力後,換的只是威權政體的代表人物,而非其社會利益結構,而阿爾及利亞與哈薩克暫時的政局發展,亦似向這方向發展。納扎爾巴耶夫辭任總統後,其長女達莉佳(Dariga Nazarbayeva)隨即獲選為上議院議長,接替出任總統的托卡耶夫(Kassym-Jomart Tokaye)。這變相使退居二線的納扎爾巴耶夫在政壇保有非凡的影響力。同樣,雖然布特弗利卡已宣布不會競逐連任,但亦以「政治和憲法改革」為由,推遲原訂於4月舉行的大選,以找出各方(特別是軍方)能接受的繼任人,免得成為「埃及2.0」。總而言之,長年執政的領袖下台只是變革的先兆,象徵意義大於實際。當後續的改革觸及既得利益階層時,挑戰才會真正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