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舞台生活四十年》　細味梅蘭芳齊白石的一段忘年友誼｜王璞

好書不同的年紀讀起來感受不同，歲月滄桑會幫你琢磨出新的滋味。近日把梅蘭芳《舞台生活四十年》再讀一遍，就發現，跟青少年時初讀這書的感覺大不一樣。那時覺得太專業太枯燥，象我這種對京劇一竅不通又不愛好的人，讀來頗為艱難。
文：王璞｜原題：幸有梅郎識姓名

現在重讀，洋洋一千多頁的巨著，兩三天就讀完了，輕鬆有趣。就連他那些表演心得，唱唸做打的詳細描述，也看得津津有味。更別說其中穿插的那些師友回憶了。身為京劇超級大師，梅蘭芳來往之人大都是不凡人物，其中不止京劇表演家，還有其他劇種甚至其他藝術門類大師，故事多多。

比如他跟齊白石學畫的故事。

三十多歲時梅蘭芳迷上了繪畫。老師自然都是畫壇一代宗師。陳師曾、金拱北、陳半丁等。齊白石那時已是七十老者，也是梅家座上客。有一天來閒聊，看了他畫的佛像，誇他畫藝大有長進，他就趁機要求道：「我特別喜歡您的草蟲魚蝦。今天請您畫給我看，我要學您下筆的方法。我來替您磨墨。」

白石老人便笑道：「我給你畫，你回頭唱一段給我聽就成了。」

兩人就真的一個磨墨一個畫，白石老人興起，書了好幾張，草蟲魚蝦都有，一邊畫還一邊講解着訣竅和心得。而梅蘭芳也真的給他唱了一段拿手好戲充作潤筆。老人很開心，回家就作了兩首詩紀述此事，第二天寄給他。其中一詩曰：

「飛塵十丈暗燕京，/綴玉軒中氣獨清。/難得善才看作畫，殷勤磨就墨三昇。」

兩位大師就此結下了師生情。後來有一天梅蘭芳唱堂會，遠遠地看見白石老人進門，卻沒人上去招待，連忙親自迎了過去，把他搀到前排坐下。大家看他對個衣著平常的老頭這麼恭敬，紛紛問：這誰呀？梅蘭芳亮開嗓子大聲道：「這是名畫家齊白石先生，我的老師。」

白石老人第二天又作了首絕句題在一張畫上贈他：「曾見先朝享太平，/布衣蔬食動公卿。/而今淪落長安市，/幸有梅郎識姓名。」

像這樣的趣事花絮，這本書裏一抓就是一把。能不有味？

（獲作者授權轉載自Facebook帖文。圖片及標題為編輯所擬，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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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璞生於香港，長於內地。上海華東師大文學博土。一九八零年開始寫作。一九八九年定居香港。先後作過報社編輯和大學教師。二零零五年辭去大學教職，專事寫作。主要作品有：小說集：《女人的故事》、《雨又悄悄》、《知更鳥》、《送父親回故鄉》；散文集：《呢喃細語》、《整理抽屜》、《別人的窗口》、《香港女人》、《圖書館怪獸》、《小屋大夢》；長篇傳記：《項美麗在上海》；文學評論：《一個孤獨的講故事人—徐訐小說研究》、《我看文學》、《散文十二講》(此書內地版改名為《作文十二講》、 《小說寫作十二講》、教學參考書《現代傳媒寫作教程》等。長篇小說《補充記憶》獲天地圖書第一屆長篇小說獎季軍，長編小說《么舅傳奇》獲天地圖書第二屆長篇小說獎冠軍、第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小說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