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精神】人手砌膽尋靚聲　積毒40年　發燒友︰好聲總是帶點毒

林靜江今年60歲有多，骨痛去驗傷，發現體內很多鉛，那是積累40年的毒。
他說靚聲的東西通常都有毒，沒辦法，治療後還是回去做膽機，顧不得手腳在痛。
開初是好奇，他玩電子砌機；後來是生活，他開火牛廠造原子粒機；現在是癮，造自家膽機。
本地膽機品牌不多，林靜江的店是其中之一，且是家庭式工場。科學把密度較高的物質連繫稱作「金屬」，沉重、傳熱又導電，林的大半生就這樣一頭栽進金屬世界，按他太太說法，是個傻更更的男人，在別人眼中可算是個異類。

細密：本地設計的膽機線路

林靜江的音響店在旺角樓上舖，是本地的老字號，西洋菜街化妝品店前人來人往，商廈窄小的門口毫不起眼，電梯19樓掣旁寫有他的店名，店名旁則寫「音響科技城」，其實到門前就知道那不過是幾百呎的一個門面，連同小小工場。但那確實藏住他的城、他的過去。

外面很嘈雜，關上玻璃門是另一個世界。四面牆是膽機、CD架、放滿膽的玻璃櫃，座椅推向一邊，有時椅上放了一部膽機。膽就是平常看到的燈泡，安在機身之上，尤其脆弱。店面實在不算整齊，唯獨十來部膽機和喇叭，擺放位置都經過調整，端端正正。

林靜江戴黑框眼鏡，穿件白色Polo恤牛仔褲，和兒子林晉輝在窄小的店互相欠身，讓對方通過。拉過兩塊布，就劃出工場的範圍，零件櫃、工作桌堆在一起，連風扇也沒位放，要嵌在天花上面。桌上腳旁滿是工具和機器，林靜江於是挨在高椅子，在櫃上維修火牛，聽到外頭客人拿來的膽機聲太「拆」，他耐不住掀開窗簾走出店面說：「你這機要換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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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熱：幾個佬聽一首阿麟的歌

現在從幾千呎的廠變成幾百呎的店，專做自家膽機和火牛，機殼在深圳初步嵌好，林設計線路，並親自確認膽的聲音質量。所有半製成品運到香港由林再作測試、反覆試聲，按客人要求，換上適合的膽或電容等零件，再依據美國軍用測試標準開足48小時。很多外國品牌統一在電路板嵌零件，整塊板以高溫燒焊，零件靠電路板連起來，一旦電路板氧化，聲會變差；林是逐點人手焊，而且零件搭零件，不靠電路板，發燒友稱之為「搭棚」。

這就是香港品牌，成本太高租太貴，就在大陸開小小的廠造火牛和機殼，但兩父子和兩位老師傅堅持自己調聲，一個月只出產十幾二十部膽機。

拉上窗簾布，沒陽光照進的空中樓閣，就不再存在於旺角市中心。星期五下午，劉生和森哥呆在試音陳列室聽歌。森哥從腰包拿出譚詠麟的精選CD遞給林靜江，譚梳八二分界，穿黑色緊身背心，「《小生怕怕》，嘩，幾後生呀阿麟」，幾個大男人邊談論着。林拿唱片去消磁，像抹去眼鏡的污漬，說消了磁的CD好聽點，CD機也耐用點。CD運轉，膽機開動，發熱的膽內有一道橘黃燒紅的光。播《雨絲情愁》，開首雨水聲滴答滴答，男人們皺起眉頭，劉生說這碟由黑膠轉CD執得不夠好，於是林換了一隻碟，同樣是《雨絲情愁》，雨聲分明得能聽見哪顆在前、哪顆在後。男人們於是點點頭互相交換眼神，「啊，這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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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生本來很拘謹，聽到靚聲忽爾站起來走動。「男人係鍾意玩，唔玩那五個字飲賭乜乜乜……就玩音響㗎啦！」他以前是工廠包頭，監工人做事，不趕死線時就和伙記在工場砌音響，原來他年輕時什麼都愛玩，最愛買車改裝飛車，曾有機會跟車神盲亨一齊玩，在大帽山掟幾個彎差點撞落山摔死的那種狂。後來工廠北移，他轉行做建築，香港也變了，「以前有錢使到荷包乾淨，你只要肯做就有工開。現在人人要儲錢，不敢使。」劉生說，從飛車到音響，人大就驚死，但愛玩的心不死，又不喜外出釣魚要等、不喜影相要曬，於是砌機，風大雨大自己也可以在家動手砌。

星期六下午男人們一塊飲完茶再來聽歌，他們討論哪部機聲「滑」哪部「𥹉」（不夠滑）、哪隻碟人聲比較通透，如果買鄧麗君每次也是「博」質素會好。有些客做地盤、廚師，工作環境太嘈雜，回家想聽到溫柔的音樂，聽着聽着就睡去。林靜江說，有些客的仔女大了，出國讀書或上班，退休的世界從沸騰退場，剩下自己和老伴，於是聽歌、弄機器，消磨時間也消磨寂寞，「不然人很悶。」有些客則很年輕，新婚後因為女兒剛出世，迫不得已成了稀客，老婆怕兩歲女會弄破燈膽，又怕她爬來爬去弄倒隔音板。他來是想坐低聽歌，也想賣掉隔音板。劉生在一旁笑，有了個寶，就是要犧牲一些心愛之物，人生道路，新來的人再走一次……

（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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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靜江的電子生涯橫跨接近半世紀，歷過香港電子業最鼎盛的年代，亦嚐過金融風暴的苦楚。大概也沒料到40年後，會在數百呎的小工場裏與兒子追尋錯過了的成長時光。想了解更多關於他的故事，敬請留意5月22日出版第61期《香港01》周報，各大書報攤及便利店有售。你亦可按此訂閱周報，閱讀更多深度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