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難民.三】上水麥當勞結業 退休公務員睡公廁外 執紙皮過年

撰文:麥佩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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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 何謂家?何以無家?又何以認定了別的地方是家?四個人,本來都有家,家卻把他們推向崩潰邊緣。由踏入24小時營業麥當勞過夜之始,他們被喚作「麥難民」。難民也許是鏡頭下遠方因戰亂天災流離失所之人。這裡沒有戰亂,可是有人執紙皮過年,有人跟家人至死不相往來,有人被社會安全網拒諸門外。總之,生活好「難」。
如果家是心之所在,麥當勞能給予的除了三餐一宿,也許還能讓各有故事的人,為他們隨身行李中那無處投遞的情感,暫借容身之所。

黃姐看來比實際年齡蒼老。(龔慧攝)

黃姐忘了剛過去的星期一是年初一,那只是她為基本生存需要而掙扎著的一天。那天算是特別,因為年宵貨品剩下的紙箱特別多,她的工作量與收入都倍增,大抵夠她多吃一餐。凌晨二時許,她又要去到麥當勞旁邊的萬寧撿紙皮。「他們預留給我的,還要在天光前整理好,不然就會被食環檢控、或會被其他人撿了。」

這就是新年之於她的意義。

我幾次想自殺,覺得生存下去也沒甚麼意思。轉念又想,多難捱的日子我也捱過了,現在才死,之前的苦都白捱了。
黃姐

黃姐60多歲,頭髮半黑半白,面上的滄桑卻不只60年。她坐在上水新都廣場麥當勞的一隅,大包小包的行裝倚在身旁。年廿九的年夜飯,恰巧她有朋友煮飯煮多了拿來給她吃,她才不用獨自捱麥記。

一年前,黃姐還未睡在麥當勞時,她住在大埔的三人公屋單位,靠一份不夠2000元的「長糧」交租,後來因為無力交租,被房署收回單位。

有「長糧」,因為黃姐其實是個退休公務員,在公立醫院擔任了醫護助理約30年,曾與因沙士殉職的王庚娣是同事朋友。數年前領「肥雞餐」退休,每月有約2000元「長糧」,而因為有這份連公屋租金也不夠付的「長糧」,她失去領綜援的資格。

當時她在上水派傳單,入夜索性到附近麥當勞宿一宿;後來派傳單的工作沒有了,她改為執紙皮。只是執紙皮也有分地盤,有人在執的範圍她不能去搶,難得有商店指名了可讓她執,她就每天都要在指定時間去,不然就會被別人搶先。只是每間店指定的時間不一樣,有些在正午、有些在凌晨,她在麥當勞醒醒睡睡,每次只能睡不多於3小時,又要醒來工作。她以前很喜歡看電影,「長者優惠以前睇戲10蚊,現在20蚊,也不是貴。」只是現在沒時間,每隔數小時又要工作,連唯一嗜好也被生存剝奪了。

女兒養貓的伙食費都貴過養我。
黃姐

她有過一個同居多年的男友,沒有結婚,誕下一子一女。「那時我一個人搵錢養4個人。」那個男人經常進出牢房,又虐打她,一次她鼓起勇氣報警,從此二人不相往來。長子不知怎的和父親像極了,10多歲已在牢房進進出出,多次來找黃姐只為借錢。黃姐一直帶著女兒漂泊。沒錢交租,偷偷住進當年石湖墟醫療所天台的小屋裡,幫忙每天升旗降旗當交租;又偷偷帶女兒到工作的醫院。後來真的沒辦法兼顧,就將她寄養在屯門一個家庭。女兒到近30歲了,才首次控訴寄養家庭對她不好,兩母女鬧翻,女兒獨居養了3隻貓,也不願與母親同住。黃姐的母親去年去世,有幾個多年未見的兄弟姊妹,「我們總是因為錢而吵架,感情很差。」

訪問期間,說起子女家人,她兩度哭泣。

她住在麥當勞已有一年。(龔慧攝)
農曆新年於她的意義,就是有更多紙皮可執。(龔慧攝)

麥當勞算是一個有瓦遮頭的棲身之所,黃姐最低限度能選擇自己想要的生存方式,讓她有一點尊嚴。

只是,連她住慣的麥當勞也租約期滿,前日已結業。麥記內的麥難民,各散東西了,有些去了石湖墟那間睡,但那間有很多水貨客出入,很吵,又全是硬椅。黃姐睡了一晚室外,很冷,躲在附近公廁的一個凹位,或到一個巴士總站睡,暫不考慮搬至另一間麥當勞睡,因為離她執紙皮的商戶太遠了。

(龔慧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