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囚重生】從死囚、黑社會走到搓麵粉的日子

每個人或許都有自己的「黑暗時期」。不同的悲哀傷痛，造就出生命裏、各自不同的黑暗面；因此，「黑」因着不同的人、不同經驗的內容和程度，有不同的形狀、濃度與厚度。
黑暗歲月，可以是非常主觀的、私密的個人經驗判斷或總結；但是，當「黑」不僅僅是個人感受，而涉及了一段在黑社會裏打滾的過往，一段在監牢裏受罰的時光。走過這「黑」暗歲月的他們，人生要重來，又有怎樣的彼岸？
攝影︰黃寶瑩

一少一老 倆師徒

53歲的Paul，身穿白色制服，在麵包工場當學徒；他的師傅是一個19歲的年輕人，工場裏的中級烘焙師、身穿黑色制服的浩仔。師徒倆，一少一老，看似普通的兩個人，卻有着很不普通的過去——他們都曾經因販毒而受過牢獄之苦。

在這樣的年齡與位置相逢，「釋囚」的身分看似讓他們相同，但這段類似的過去，其實印證了很不一樣的遭遇。

老學徒的重生故事：泰國被判死刑

53歲的Paul少年時遭學校開除學籍，後來加入黑社會。不偏門的都不做，直至1988年7月，時值24歲的他，因偷運毒品在泰國國際機場被捕。同年9月被泰國法庭判處死刑，後來因認罪而減至無期徒刑。

2007年，香港與泰國進行囚犯交換，他被遣返香港繼續服刑。不過，於2010年，服刑屆滿21年7個月後，他重獲了自由。（按香港條例，服刑超過20年的無期徒刑犯可以假釋。）

難得「死裏逃生」，卻也在監獄中虛耗了大半輩子。與社會隔離，廿多年未曾真正「打份工」，從過去黑社會小弟口中的「大佬」變成要叫一個19歲的年輕人做「師傅」，聽他的安排和指揮；Paul掙扎過，最後也打開心胸接受了。

令他改變自己的態度，願意虛心接受年輕人指導的，除了有LE FOURNIL麵包工場老闆Rebekah循循善誘的功勞，更重要的是浩仔那份勤力認真的工作態度。

「他真的十分勤快、平日午飯時間都會去顧看爐火；星期日放假會特地回工場搓麵粉、做麵包，練習手藝。」Paul講起浩仔在烘焙工作的天分與努力，Rebekah在一旁也頻頻點頭說：「真的，他真是一個十分勤奮的孩子。」

小師傅的故事：走在國際烘焙師的路

浩仔16歲因販毒被捕，判入哥連臣角懲教所。「當時正值中二，無心向學，群進販毒吸毒的朋友堆，後來自己也由抗拒變成接受，開始接觸毒品。」

在獄中兩年，他學過水工和餐飲，最後在烘焙裏找到興趣。他日日重複搓一糰麵有何樂趣？他津津樂道地答道，「麵粉有不同的種類、加入不同的材料又能變化出不同的口味，十分有趣。」

浩仔說自己想成為世界知名的烘培師，做出頂級的法國麵包。工作以外，他除了閱讀與做麵包相關的參考書，還在晚上重讀中學課程，提升自己的技巧和學歷水平，為將來參與國際交流作準備。

老闆娘Rebekah想捧一個國際級的麵包烘焙師傅，「（浩仔）他是我托一個在行內工作了廿多年的老師傅挑選出來的，那個師傅說他很有天分」。於是，浩仔不僅很快在工場中晉升為中級烘焙師，負責帶領其他釋囚學徒；更有機會被公司送到泰國4天，跟隨公司的糕點顧問、法國的烘培師傅Eric Perez學習烘焙技術。

聘請重犯的老闆娘

Rebekah指工場內有近一半的員工是釋囚人士。「我不只是聘請釋囚，還專請重犯」，她說這些三無人士——無學歷、無工作經驗、無社會認同，即使獲釋走出社會，往往也難以被社會接納。「在監獄中過了那麼久，他們無法像一般人一樣醒目，你教他事，他不會馬上拿起筆記抄；他（指着Paul）當初也是不斷聽完，點頭應『哦哦哦』而已，一般公司沒有這個耐性去慢慢教。」但是她能看見Paul行偏的能力，他以前管黃色事業、運毒，也就是物流方面特別強。

這些有過去的人，「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會很珍惜，也會很忠心。」

一人一團麵粉慢慢搓

師徒倆，一人一段滄桑歲月，各有長短；如今，在同一工場內，一人亦有一個麵粉夢，各有大小；浩仔搓的麵粉，裏面有想成為國際知名烘焙師傅，衝出香港，走上國際級殿堂的期望；Paul搓的麵粉，則是做出三款自己手創的曲奇，一份簡單而自足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