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心照顧者】中產養長者 九成瀕抑鬱 若被承認可轉資源為力量
慈善機構「大銀」上星期日(7日)舉辦「集力創新工作坊」,50多人在會堂圍圈討論,他們本互不相識,但很快便各自分享照顧家人的經驗或擔憂。「被照顧者唔聽話,不能吃甜,我係新抱,唔畀,但佢個仔畀!」「需要情緒支援。」「需要喘息。」
有調查發現,受訪的照顧者,大多中年、中產、高學歷,九成人壓力爆煲。「大銀」總監及總編輯陳曉蕾形容他們為「夾心照顧者」。他們的需要是什麼?她說:「當然期望政府政策變,但夾心照顧者兩條腿走路,他們本身亦有資源做些不同的事。」
攝影:鄭子峰
香港的照顧者數目龐大,而「夾心照顧者」指一些人徘徊工作者和照顧者身分之間,成為三文治裡一塊肉——辭去工作全職照顧,經濟就面臨壓力;捨不得放棄家人,便要留在夾心區域,邊工作維持收入、邊照顧或支援身為主要照顧者的家屬,承受巨大心理壓力。
醫院、社工每日準時11點call你,要你決定呢樣決定嗰樣,一個手術動輒廿幾萬元,但講明畀你聽做咗都唔會好得返……呢啲工人可以代勞嗎?
九成人壓力爆煲 他們需要什麼?
夾心照顧者常要兼顧工作和照顧,在茫茫網絡大海中找尋合用資訊,自費購買服務,做重大決策。有些人甚至為此辭職全力照顧,如葵盛東邨涉弒病母後墮樓的34歲兒子,他辭職並僱用了兩名外傭照顧媽媽。新聞留言不乏有人批評:「有外傭幫手還說壓力大?」有人這樣回覆:「醫院、社工每日準時11點call你,要你決定呢樣決定嗰樣,一個手術動輒廿幾萬元,但講明畀你聽做咗都唔會好得返……呢啲工人可以代勞嗎?」
種種壓力,透過《大人》雜誌問卷調查的「沙氏負擔訪問(ZBI)」測試化為數字,超過九成人照顧壓力達24分或以上,較大機會患上抑鬱症。這調查所得的比例相比較香港社區組織協會去年訪問所得結果——八成七基層年長護老者達24分或以上的數字更高,可見中產照顧者的壓力不比貧困者低。
「沙氏負擔訪問(ZBI)」問卷:社福機構常用的問卷,初步測試被訪對象目前所承受的照顧壓力。
過往政府只覺得他們是納稅人,不太認同這些人的壓力和需要。
這類照顧者最需要的未必是金錢援助。陳曉蕾覺得,他們首先需要的是被承認,「過往政府只覺得他們是納稅人,不太認同這些人的壓力和需要。」第二步,便能構想許多紓緩方法,如心理輔導,又像最近他們構思在咖啡店閒置時間,推行給照顧者贈送咖啡並作課堂等活動,亦有商界人士曾提出「家庭友善工作間」和獎勵計劃。「這種新意和心甜的事,令他們感覺被明白,他們的付出有被看見。」
要先知道服務計劃名稱再仔細找尋具體服務,在職者未必有時間去中心、找資料。
有服務但沒時間找
坊間也有照顧者支援服務,例如政府不同長者及復康單位提供的護理技巧訓練、互助小組,日託及住宿服務,家居照顧等;社福機構如救世軍為護老者服務30年,「長青網」亦一直整理有用資訊,香港認知障礙症協會、聖雅各福群會等也各有支援。
調查中反映夾心照顧者較少用到社福機構服務,香港社會服務聯會(長者服務)總主任梁凱欣分析因由:這類照顧者工作壓力大,也可能要煩惱子女的教育,加上社會福利署現時資訊不便用者搜尋,「要先知道服務計劃名稱再仔細找尋具體服務,在職者未必有時間去中心、找資料。」她更擔心說:「而且,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是照顧者,覺得孝順,便要盡力做,到有意識求助時已經出事。」
現時業界和用家覺得不足的多為緊急暫託服務,相對有能力者很多去找私營服務。但夾心照顧者又不是有錢到well-off(富裕)……
「現時業界和用家覺得不足的多為緊急暫託服務,相對有能力者很多去找私營服務。但夾心照顧者又不是有錢到well-off(富裕)……」她說,減輕家屬重擔的服務固然應大大增加,但同時亦要重視情緒支援。「服務種類而言,較少支援情緒照顧,他們其實面臨很多情緒挑戰。」
她指過往社福界較少留意夾心照顧者,支援中心亦較易聚集雙老照顧者,但界別近年逐漸看到夾心人的需要,如社聯將有針對在職照顧者的調查。她希望政府有整存的照顧者政策,不只有完善的支援服務,也要在經濟及就業方面支持他們。
他們的學歷、入息都是高的,當他們被承認,他們就會成為其中一個改善社會的人。佢哋好堅㗎!
有資源、有學識 同路人匯集力量
受壓卻不被重視,固然有機會走向悲劇結局,但陳曉蕾想換轉角度去看夾心照顧者的力量。「他們的學歷、入息都是高的,當他們被承認,他們就會成為其中一個改善社會的人。」她說時雙眼發亮:「佢哋好堅㗎!」
像「大銀」上星期有批讀者和照顧者集力創新,提出了好幾種需要,如家務支援、上門醫療服務、喘息空間;亦建議了紓解方法,如同路人多見面、參考丹麥的Cycling Without Age(由義工踩單車載長者出遊哥本哈根)、由退休專業人士帶領線上討論或照顧課程等。
「另一次活動後,有社署官員和社工、照顧者建小組溝通。你介紹他們認識,就會有事發生,真的很神奇。」又例如另稿受訪者、會計師Maggie,她初初只願以假名接受訪問,後來和爸爸上鏡拍片分享照顧經歷,至今天出鏡出以真名接受記者訪問,看在陳曉蕾眼中,完全是empowerment(充權)的過程。
現在不少照顧者不時捐款予「大銀」繼續推動報導和平台,陳曉蕾相信說出他們的需要後,他們就會產生互助、推進的化學作用。「我們不提供服務,我們憑什麼呢?反而是他們使用我們的平台,去做他們所需要的。」
那種護理夾雜了很多難堪,要處理身體上那麼多細節——你成年後沒拖過爸爸的手,突然之間卻要為他沖涼。
照顧生活原來離我很近
陳曉蕾時被問及是不是夾心照顧者?她笑說爸爸還很健康。但誰不曾擔心將來?「做仔女,有時完全未做準備,出了事你不知怎算,但又不知道怎準備。」她的姑姐把爺爺嫲嫲照顧得妥貼,讓她開始聯想,將來要這樣照顧爸爸嗎?
「那種護理夾雜了很多難堪,要處理身體上那麼多細節——你成年後沒拖過爸爸的手,突然之間卻要為他沖涼。被訪者的情況,並非不會在我家發生。」身為記者,她希望除了以用者角度和記者的專業整理安老資訊,更進一步是匯聚這些照顧者互相認識,讓他們看見同路人而安心,推動政府承認夾心照顧者;並一起想些新法子,讓他們和將來照顧新兵的路更加好走。
會計師Maggie是其中一個夾心照顧者,她的照顧生活如何過?每當患認知障礙症的爸爸離家出走,全家便進入戒備狀態,包括正在公司開會的她。詳看另稿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