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修復】數據修復工程師從屋邨電腦店做起:數據比記憶更實體

撰文:謝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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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數碼化年代,數據寫下我們的人生:每天拍下的無數生活照、捱過好幾個通宵寫好的文件、成千甚至上萬個身邊人的電話號碼……再重要的資料,就在電腦、電話屏幕一閃、畫面全黑後,可在瞬間消失於無形。數據修復(data recovery)是伴隨數碼年代而來的工種。數據是一種怎樣的概念?做數據修復的工程師Allen,曾替無數遇上「死機」的人搶救數據,他如此看:「數據,是一種思維的轉化、經歷的轉化。在我看來,它比記憶更加實體。」
攝影:吳鍾坤

數碼修復的工序之一,是想辦法在失靈硬碟中繞路(bypass the failure),讀回數據,而方法之一,是更換硬碟內零件。在Allen工作的無塵房中,藏有過百款近20年不同種類的硬碟。

搶救早逝女嬰過萬張相片

沒有人會想像到「數據」之於我們有多重要,直至它消失的一天。鄭董(Allen)在一間專門提供數據修復服務的公司工作,職稱叫「無塵房工程師」,意思是負責修復與硬件問題有關的數據。無塵房(cleanroom)是他的工作間,他在裡面替客人「開盤」,搶救因硬碟失靈而遺失的數據。

某天,寫字樓來了一對夫婦,太太哭成淚人,令到路經她身旁的Allen印象深刻。那對夫婦剛歷喪女之痛——出生只有幾個月大的女兒離世,而儲存於電腦外置硬碟內的BB相,某天突然全部讀不到。女兒只活了幾個月,她生存過的證據,也許就只有這過萬張相片,那種遺失的痛苦,非筆墨言語所能形容。

「看到她哭得眼紅,那麼傷心,一定會觸動。心中覺得,我能力範圍做到的,都要盡量幫。」同事接過他們交來的硬碟,轉交Allen處理,他心知這次的數據搶救,對夫婦倆意義重大,「那些相片都是回憶,好想救回來。」那硬碟因物理性問題(mechanical issue)而失靈,修復技術上不算艱難,但救到那刻,Allen打從心底感到興奮。「硬碟內過萬張BB相,最後救回99.9%,最後只有一、兩張未能讀到。」

數據修復,就是這麼一回事——看似冰冷,卻充滿人性。

數據無非都是由人創造出來的。數據可以反映一個人的某幾年、甚或一輩子。所以我們都知道,客人會拿來修復,那些數據,一定對他們很重要。
數據復修工程師 Allen

丈夫遇溺 手機也返魂乏術

Allen覺得,他們在無塵房「開盤」的工作,有點似急症室,分別是他們所「搶救」的是一種無形的介質(medium),或者準確來說,是搶救消失的「回憶」。

當然,也有「返魂乏術」的數據。有次,一位太太來查詢,其丈夫因意外溺斃,在海中漂浮了兩、三個月才尋回屍首,遺物中有一部手提電話。「太太想嘗試取回手機的資料,但無奈,因海水鏽蝕手機太嚴重,是物理性摧毀,我們想盡辦法都無法取出任何資料。雖然客人理解,但我們也確實有點灰心。」Allen說。

Allen(左)與他的柏檔同為無塵室工程師,Allen主力做電腦、拍檔做手機的數據修復。

獵頭公司引薦入行

Allen在四年前,透過獵頭公司的介紹而入職Ontrack這間專門提供數據修復服務的公司。公司來自美國,約十年前來港開展業務,客戶除了一般消費者,亦包括大小企業、上市公司、律師行、銀行、政府部門等。數據修復經常需要觸及敏感資料,所以聘請的專業人員都需要經過品格審查。有時,Allen需要親身到客戶的辦公室做數據修復,他說最高程度的保密工夫,是完成數據修復後,在客人面前刪去電腦內所有資料,並直接把整個電腦硬碟拆出,還給客戶。亦因此,數據修復一直予外界一種神秘的感覺。

由屋邨電腦舖做起

Allen自小對電腦深感興趣,讀中二時已會自己砌機,求學年代,他在屋邨電腦店由暑期工、兼職做到全職,維修、砌機、零售到普通的軟件數據修復都「一腳踢」做過,「屋邨店通常沒有請好多人,所以什麼範疇都要做。」後來,他在香港修讀英國的IT遙距大學課程,慢慢踏入電腦行業,「我對軟件的興致不大,programming、揼code都不太感興趣,卻喜歡做動手的hardware工作。」

因為工作接觸到許多遺失數據的個案,Allen現在會日做4份backup,確保安全。

初被羅致做數據修復,Allen心中對這行業只有個概括印象,技術還得邊做邊學,他最記得上班的第一天,就是要飛往新加坡接受培訓;入行四年來,他亦要不斷參加公司的遙距進修課程,「實在應付太多類型的工作,要一直學。」他形容,每一個修復數據都是獨特的工作,「即使相同型號(電子產品),損壞情況都不會相同。沒有一個 job是完全一樣的,所以一直有新鮮感。」

別隨便找店舖修復

沒有相同的意外,但硬碟受損,源起都離不開幾類原因:濕水、跌毀、曾被打開(即第二手修理)。濕水,可以是咸水、淡水,倒翻咖啡或茶於手提電腦上自是常見,曾有女士遊船河,把手機放入手袋中,一個浪撲過來,海水濺入手袋,手機竟就報銷了。至於跌毀,Allen形容是「地心吸力的錯」,許多時都無從避免。而在他們接收的修復個案中,有15%屬於第二手修復個案,硬碟曾被打開,估計曾送往維修卻不果,Allen見過那些硬碟上有指紋、塵埃甚至果汁,反映上手修復硬碟數據時之粗疏程度。

他形容,許多人在遺失數據時,因一時慌張便尋找最就近或最便宜的地方去修復,卻沒想到若處理不佳,曾經打開過卻未有妥善處理的硬碟,可以進一步令數據損毀。在無塵房才「開盤」,是做數據修復最妥當的規格。

什麼是無塵房?
無塵房(Cleanroom)是一個透過將氣壓長期控制為正壓,將經過濾的空氣加入房間,從而減少塵埃,提升打開硬碟時,修復數據的成功率。現時專門做數據修復的無塵房工程師,估計全港不超過20人。

手機零件愈趨精密,同為2T容量的硬碟,新款可薄身一半,容錯空間更少,修復難度也更高。

數據修復專家:我日做4份backup

既是數據修復專家,Allen見盡人們遺失數據時的慌張無助,他說,九成人是為了相片來尋找修復數據服務。他則笑言自己最慘痛的遺失數據經歷亦是為了相片影片,是「在做了3份backup的情況下仍然『全炒』」。「那時我已在電腦店做,見得多遺失data的個案,已經好有警覺性。」當時他已把檔案抄寫到3個硬碟中,「諗住第一份唔見,不緊要,還有第二份,但都唔得,以為仲有第三份,點知,唔覺意format咗。」還覺得數據是可靠的嗎?「如果你在做了足夠backup下依然唔見,我只能夠說:好真心,你只能夠認命。」

「Data lost不是必然的,只要做足backup。」幾近是Allen的座右銘。什麼為之「足夠」的備份?Allen的定義是:4份。第一重是家用的小型伺服器、第二重是獨立硬碟、第三重是cold backup,即平日不會使用的硬碟;最後一重是雲端儲存。「都是相片,我有好幾百GB的相,都是旅行和去觀鳥時拍的。」

數據之於他,是一個「實體」:「數據是一種思維的轉化、經歷的轉化。我們沒得與人分享腦海中的記憶,但數據卻是『實體化』了我們的記憶,可以與人分享、或做永久的保存。在我看來,它比記憶更加實體。」

英劇《黑鏡》(Black Mirror)曾有故事,異想人類可以把意識上載雲端而得到永生。數據人生,可以有幾永恆?而永恆其實又有幾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