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喺香港講廣東話．二】莊域飛：我是美國人，我有一個粵語夢
來自內地的李曉晴，因移居香港而學習廣東話──她所學的第三種中文發音，後來因為大學主修中文系，重新思考家鄉話、廣東話、普通話與中文以及與自己的關係。而來自美國的莊域飛（John C. Wakefield），則因為教會安排他來香港傳教一年半，回美國後，他一直對廣東話念念不忘，心裏有了一個廣東話夢。
攝：鄭子峰
（此為「喺香港學廣東話」系列之二）
莊域飛最初不是自願來香港工作的，只是他的教會指派了他到香港傳教。他是美國人，當時對香港一無所知，甚至拿出一張日本地圖來尋找香港在哪裏，更不知香港是說廣東話的。但來港前，他要學習廣東話這種語言。他在教會學習，每天學習六小時、練習三小時，實在談不上懂得廣東話，便被派來香港工作，跟着另一位廣東話較好的傳教士，在街頭或在屋邨傳教。他現在沒有信教了，而那時，他是虔誠信徒，可是香港跟美國的文化差異太大了，而生活在一個全時間用廣東話溝通的社會—他天天聽着說着一種他不熟悉的語言，最初，他甚至覺得這種語言的聲音很奇怪。一年半後，傳教完畢，他回到美國讀大學，忽然發現自己的廣東話原來學得不錯，想繼續學習廣東話，便常常與校內的香港同學為伍，還當了一年該校的香港同學會會長。大學時期，他在美國的校園說的廣東話比英文多。
「跟廣東話有緣分？可以這樣說，因為不是我自己決定來港，但後來都是我自己決定和香港人在一起，以及繼續學習廣東話。」
當時，他的中文名字不是莊域飛，他叫溫約翰，約翰是《聖經》裏的John，而溫則取自他英文姓氏的W字頭，這是教會替他改的中文名，他一直用至大學，一天忽然聽見一個同學指着學生名單的這個中文名說：「邊個父母咁搞嘢？玩小朋友，改個咁戇居嘅名？」他心裏默默尷尬，暗中決定要找同學替他重改中文名。一個香港同學用他的英文姓氏Wakefield音譯成「域飛」，一個像武俠小說中人的名字，再後來，他的英文名字John就變成了他的中文姓氏「莊」。莊域飛，他喜歡這個中文名。
外國人識廣東話無優勢
他常常渴望可以回到香港工作，而且想找一份可以應用到他的粵語的工作，可是他知道外國人在香港會說流利粵語並沒有任何優勢，因為香港有非常多會說流利英語的本地人。大學時，他為了學習廣東話，常常租借香港的電視劇來看，一天看見電視劇裏的河國榮，這個人說得一口流利粵語，他就想，他也可以這樣做，來香港拍劇，扮演白人角色。畢業後，他來到三藩市，那裏有很多華人，他告訴那裏的華人，他想到香港拍劇，竟然有人認識一個香港導演，給他那個導演的聯絡方法。他回到香港，立即獲得《五億探長雷洛傳II之父子情仇》一個翻譯員的角色，後來他查電話簿取得電視台的聯絡方法，得到拍電視劇的機會。他先後在電影圈、無綫和亞視的電視劇扮演警察、商人、恐怖份子等角色。「那個角色對電影來說不重要，好像一個擺設，那個擺設一定要是白色的，懂廣東話最好，但如果你收太貴，他們寧願找一個不懂廣東話的白人再配音。」
拍劇難以維生，他在兩三年後轉行做銷售，在旺角賣意大利水泵，辦公室裏的同事全是香港人，所以他仍是天天在說廣東話，可是後來老闆在內地設廠，派他到珠海工作，他常常離開身在香港的妻子和女兒──他想回到香港，到底他在香港要從事什麼工作才能養妻活兒？他只想到教英文。他回香港了，開辦英文補習社，家長和學生天天跟他說英文。「很多外國人在香港學廣東話也有點挑戰性，因為香港把英文的地位放得很高，很多當地人不了解我們的感受，也不會期望我們懂說廣東話。」「一個白人如果想融入這個社會，真是要很小心選擇他們的圈子，不是太易，最易搵食的是教英文，你一走這個方向就會失去很多講廣東話的機會，別人常常想我帶他們進入講英語的世界，但我想進入講廣東話的世界。」
他為了學習廣東話，常常租借香港的電視劇來看，一天看見電視劇裏的河國榮，這個人說得一口流利粵語，他就想，他也可以這樣做，來香港拍劇，扮演白人角色。
他沒有放棄他的廣東話夢。一邊經營補習社，他一邊修讀碩士，寫論文研究英語母語者學習粵語的語法問題；博士論文則是研究粵語句末虛詞，「我研究了幾個：囉，吖嘛，咩，呀，啫同咋。英文是用語調來表達這些意思的。」畢業後，他留在大學任教中英對比分析，並指導學生研究英文和粵語。從1991年來港拍劇，兜兜轉轉，廣東話終於如他在美國讀大學時所願，成為了他在香港的事業，他的謀生技能。在香港住了26年，與香港人結婚，他自覺是一個香港人，他認為外國人在香港要不要學習廣東話，就看你想融入多大百分比的香港生活圈子，如果他想融入香港九成幾人講廣東話的這個部分，他就一定要學廣東話。「文化和語言的關係很密切，香港是一個講廣東話的地方，因為我是移民來這裏的，我覺得粵語愈好，我就愈能夠令人當我是自己人，一個香港人。我仍有這個動機想學好一點。」
「別人第一次聽我講中文會覺得很神奇，我期待有一日別人會覺得很普遍，一個白人講廣東話完全不特別，跟一個中國人講英文一樣並不神奇。很多人想我解釋為什麼我會學中文，這問題很奇怪，你在香港住，第一日就應該學廣東話，你應該盡量融入社會。」
上文節錄自第101期《香港01》周報（2018年3月5日）《喺香港講廣東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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