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20年】目送雙非、賣淫、水貨客 入境處職員:我們難以把關

撰文:陳芷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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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冇報名考入境處啊?」不論畢業於哪學系,親戚總是喜歡問這道問題。無他,入境事務主任薪金由$32370起跳。應是香港少有可以長嘆冷氣、不用入火場而人工高的鐵飯碗。80後的阿熙(假名),於2010年後入職入境事務處,畢業時他說過:「呢個世界上有兩種工,一種係揾到錢但冇興趣,一種係有興趣但揾唔到錢。」他,心無雜念,選擇了前者。
香港回歸20載,深圳口岸出入境人數從1997年的6,100萬餘人次,增至2016年的2.39億餘人次,增長近3倍。密密麻麻的內地旅客如洪流,入境職員如石頭般站穩洪水中,打撈碎石--水貨客、賣淫、假結婚、雙非等等心懷鬼胎來港的人,一不留神從他們手中漏掉的魚,足以影響香港的命運,但阿熙說:「我們其實起不了把關的作用。」

現時每月內地訪港旅客約300多萬(2017年4月共352多萬內地訪港旅客)。(陳焯輝攝)

水貨客隨時代而變遷

現時每月內地訪港旅客約300多萬(2017年4月共352多萬內地訪港旅客)。每年入境關口「淪陷」的日子,除了10.1黃金周(2016年10.1黃金周內地訪港旅客錄得5.89億人次)、今年5.1小黃金周逾49萬內地客訪港,落馬洲及羅湖管制站分別承受12萬旅客人次。「除此以外,還有工展會、一田、Sogo大減價,一田就最犀利,全世界大肚婆擁去一田買BB嘢。」阿熙說。幾億人蜂擁而至,「閉路電視的畫面係見唔到地板」。同期入職的同僚起初還會拍下如此盛世,幾年後已麻木。

每天被截查的內地旅客,9成都是水貨客。阿熙說他入行時,水貨客有樣睇,拖着一篋篋,「有時猖狂起嚟佢哋係推板車,兩個紙皮箱都係貨。」今時今日的水貨客變得收斂,沒有紙皮箱的囂張,換成一式一樣的膠袋,「𠵱家佢哋係兩手揈揈去香港,走嘅時候拎兩袋嘢,入面裝滿唔同嘅嘢,扮晒嚟旅遊樣樣買啲返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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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簽多行」到「探親證」

阿熙說:「我們見證住時代的變遷。」2015年,政府為減水貨客,將深圳戶籍居民的「一簽多行」改成「一周一行」。雖然收緊政策,「但是大陸對水貨需求冇改變過,香港水貨係供應全國13億人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佢哋就用探親證。」所謂探親證,即要求內地人的伴侶或有直系親屬居港,他們就能中港兩地不斷穿梭,利用探親證走水貨。「佢哋好『孝順』㗎,日日落嚟照顧外父。出奇在嗰女永遠唔落嚟。」又或是「阿蛇,我落香港幫阿囡打掃。」「你又去幫阿囡打掃?」除了回一句反問顯示自己的機智,入境處職員根本沒有理由不放行。「你今次唔放佢走,佢同一日已經帶嗰老人家嚟證明,你又要放行。」那種無奈是,「明知佢好快又翻生。」

幾年後的暴躁與枯燥

阿熙說做了幾年的同僚都變得洩氣。大家會呻?「𠵱家唔會,都知道玩法係咁。」脾氣暴躁?「普遍一係就躁,一係就枯燥,因為日日都係做routine(例行)嘅嘢。」管制站口一般做法是,關口櫃枱入境處職員懷疑旅客入境者目的,便會截查他們「入房」進一步檢測,「佢哋(櫃枱職員)每日截查幾百隻個案,唔比佢入只係幾十隻,起唔到把關作用,為做而做,交數,枯燥囉!」

2015年,政府為減水貨客,將深圳戶籍居民的「一簽多行」改成「一周一行」。雖然收緊政策,但水貨客改為申請探親證來港。(林振東攝)

水貨客的演技 VS 阿蛇的作風

入職前的特訓就只是熟讀入境條例,教授面對旅客的言談舉止、工作程序、打鬥技巧(但用不上)、步操,還有要減肥。至於面對內地人各種「出奇制勝」的謾罵技巧,「冇教㗎喎!都係自己浸出嚟。只會講見面時大概從咩角度了解佢哋入境目的。」因此,阿熙說作為入境處職員,先要摸索出自己的路線。一種是硬朗型,聲如洪鐘,與水貨客鬥惡,總之「我就是權威」,「我叫你坐低啊,嘈咩嘈」就是這種劇情的場面。「通常力竭聲嘶時,雙方就心口貼心口,不過唔會打交,除非對方郁手。呢個時候通常其他同僚就會蜂擁而上圍住佢,震攝佢啫。」其餘等候中的水貨客就食花生睇好戲;阿熙卻走文風,以理服人,「我只想解決問題,希望大家好嚟好去,令佢哋含笑而去。」

面對風格不一的入境職員,一般水貨客都做好兩手準備,兩套演技。「有啲不斷鬧鬧鬧,『國家證比我入,你做乜唔比我入啊?』然後坐喺度扮暈或者無端端發羊吊(羊癇症),喺地下典吓典吓,都幾似㗎!」入境處職員不是醫護人員,不敢妄斷,將其送至醫院,「即係入咗境㗎喇。」有些婆嬸說起家中境況,「死『lur』,比次機會吖,比次機會吖,屋企有老人家要照顧啊。」,又或是「仔囡都係香港,有孫,冇辦法啊,兩個都要出去做嘢,得我照顧,我都唔想落嚟,」更使出《我是歌手》觀眾一貫作風,聲淚俱下,「當然,當中有真有假。」

「一班老屎忽成日叫跨境學童做跨境害蟲。」眼看內地父母經常利用孩子書包走水貨,「一疊疊錢塞落書包」,阿熙一番感概。(資料圖片)

教化走水貨的青年人

管制站入境處職員每更8小時,接收4至50個真真假假的故事,就算面前放着一桶眼淚,阿熙多了理解,卻不寄予同情,始終掙扎求存還有合法的辦法。曾有年青的水貨客進來,他還試着「點醒」對方:「你走水貨賺到幾多錢?你𠵱家幾多歲?你諗住走水貨走到幾多年?有冇讀書?佢哋話冇讀。咁你諗住點,好似出面阿叔咁,走水貨走到幾十歲?你有冇諗過自己想點?」年輕人如夢初醒。現時走水貨的人,7至8成都是香港人,「但佢哋都未住夠七年。」

跨境害蟲?

「一班老屎忽成日叫跨境學童做跨境害蟲。」眼看內地父母經常利用孩子書包走水貨,「一疊疊錢塞落書包」,阿熙一番感概。水貨客早已分析好內地海關哪時段哪關卡鬆緊的節奏,他們就在微訊群組通風報訊,「有啲媽咪帶住細路喺關口等適當時機,細路就踎喺地下做功課,或者幫手執貨,佢哋細個要幫手揾食,冇得專心讀書,然而他們就是香港未來的一群。」

最難搞的假結婚案

水貨客最易處理,最難搞的是假結婚、賣淫個案。「講真,點證明兩個人假結婚。」假結婚的男女當然夾好口供,通常自稱相識不久,朋友介紹,「老公興趣係乜,平時邊個煮飯啊?」這些問題他們都對答如流。「是有一次,查看男女出入境紀錄,相處時間只得一日,就話大咗肚,生理上係有可能,但一擊即中呢啲嘢......」每一秒都是一個掙扎。

香港為求快,2012年起,內地旅客只要第一次在櫃枱過關後,往後就能經E道出入,變相更難查截來港賣淫的女人。(資料圖片)

內地人行E道的禍患   難截賣淫個案

香港為求快,2012年起,內地旅客只要第一次在櫃枱過關後,往後就能經E道出入,變相更難查截來港賣淫的女人。如何辨認出來賣淫的女人,「有的明顯是濃妝豔抹,低俗的性感,有一些外表稍見樸實,但只要翻開行李,原來內有乾坤。她們總會有一對高跟鞋、化妝品、燙髮器,還有消炎藥。」,「無親無故成日落嚟香港,嚟香港咁多次都係去元朗、旺角,冇去過任何景點,就知唔妥。」守在櫃枱的職員就要眼明手快,20秒內感受那股邪氣,決定截查與否。「推行E道難截查,_唔可以吓吓打開人哋行李,惟靠在入境後掃黃執法。」

不再憎恨內地人

對內地人而言,香港是罐舔不盡的蜜糖;香港人眼中的內地人是拔不掉的毒針。入職前的阿熙很討厭內地人,數年間接觸幾萬位內地人,體會到不能一概而論。「對佢哋嚟講走水貨只係幫朋友攞啲嘢上去順便賺少少錢,唔算走私,你要教佢哋。」好些內地人見面幾次,阿熙看到他們態度的改變,「唔再起䚗發癲。」但只要換來一位硬朗派同事,他們又故態復萌。他們會跟阿熙說:「頭先嗰個同事都唔係咁嘅,佢應該好似你咁吖馬...要講道理先得。」這時阿熙會回應:「無計啦,同事做咗成日做到躁啫!」

 阿熙喜歡這種以理服人的感覺,說:「孺子可教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