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學童.一】一日雙城求學 跨境生問題多引家長顧慮
工作日的清早,羅湖口岸來來往往的過境旅客不算太多,拉着行李箱的大多是前去香港觀光的遊客,步履匆匆的是通勤的上班族。一條特殊的過境通道前,排着一群小朋友,從六、七歲孩童到十幾歲的青春期少年,或安靜乖巧,或嬉笑打鬧—他們是每日往返深港兩地求學的跨境學童。
香港回歸至今,跨境學童的人數從當初的幾百人慢慢發展到將近三萬人,佔口岸經常往來的跨界旅客數量百分之四左右。今年,部份跨境學童因為種種原因而退學,在家長和學校中引起些許騷動。有輿論擔憂會演變成為一股「退學潮」,影響香港教育界。
是察覺日益不穩定的社會局勢,還是感受到深港教育逐漸接軌?學生和家長選擇回內地上學還是繼續留守港校?眾說紛紜。
李婷是一個年輕時尚的媽媽,已經有三個小朋友。一個尋常星期五的下午,她匆匆在上水中心吃了一個簡易的下午茶作為午餐後,趕到東華三院港九電器商聯會小學門口,和許許多多家長一樣,等待自己的孩子小黑下課。她們一家住在深圳福田口岸,她會花費約兩個小時接送兒子來往深圳和上水上學。
霏霏每天早上六點不到就起床,洗漱出門,早餐在路上解決。到達羅湖口岸的時間大約是七點。她的小學也在上水,每天早晨上學的時間是8點15分。
小黑和霏霏的上學路上跨越了兩座城市,連接了兩種制度,資本主義制度下的港式教育成為很多身在內地的家長心之嚮往,也是萬千跨境學童的特殊經歷。像李婷這樣的跨境家長早已經習慣,而才八歲的霏霏卻不懂,她只是在偶爾有起床氣的日子會向領隊老師抱怨,路上太着急了。
一日雙城,這是深港跨境學童典型的求學旅程。
李婷是典型的雙非跨境學童家庭,即父母雙方皆不是香港永久居民。她和先生來自福建,獨自在深圳經商,打拼十幾年,已經在深圳置業安家。2012年,梁振英在當選行政長官後,推動「零雙非」政策,所有公立醫院無限期停止接受非本地孕婦預約分娩,私立醫院在2013年1月1日也停止接受預約。李婷是在香港推行該政策前,在香港生了最小的兒子小黑,讓他擁有了香港身份,同時也可以獲得在香港接受教育的機會。他們一家為了方便孩子上學,甚至把家安在深圳福田口岸附近,步行即可達到口岸。
小黑今年就讀四年級了,其實,他已經不大需要李婷接送,這次媽媽特地趕來接受訪問, 面對記者的提問和拍攝,小黑顯得十分腼腆。他安靜地聽媽媽告訴記者,「送他來香港上學,雖然交通麻煩,但是這邊的學校教育質量好。」
霏霏媽媽Susan曾在港求學, 她曾經是一個港漂,來自湖南的她於2007年來香港讀研究生,一年之後畢業,選擇在香港工作,認識了已經在香港拿到身份證的先生,隨後結婚、生子。Susan在香港接受教育的經驗,讓她對香港的學校和環境一度充滿信心,於是,在孩子適齡時,毅然決定讓擁有香港身份的女兒留在香港求學。
但是,他們的居住地卻在深圳。Susan與丈夫均從事保險行業,「我們的工作不太需要坐班(留在辦公室),客戶也多在內地」,深思熟慮下,在霏霏準備上小學前,決定搬到深圳,「深圳的房價、物價較便宜,硬件設施和香港差別不大,當時就覺得在那裏生活比較舒適。」為了更為寬敞和適宜的生活環境,也為了孩子的教育,霏霏成為跨境學童的一員。Susan與丈夫工作繁忙,孩子的接送通常是由學校的老師和阿姨完成。但是如今,Susan考慮讓孩子回深圳上學。
港籍學童回流有先例
早在2017年,就有港籍學生回流深圳上學的現象。當年深圳開放政策,市教育局發布一份2017-2018學年度義務教育階段新生招生工作的通知,其中明確提出港澳籍學生可以和非深圳戶口學生一樣申請參加積分入學。根據內地媒體人民網的採訪調查指出,「深圳放開香港學童申請積分入學,在深圳的港童家庭掀起較大反響。根據積分政策,擁有房產、居住時長及繳納社會保險時間等都算是重要加分項。」
有家長表示,好的學位競爭激烈,即使排不上,也能夠接受。學童能回深圳上學,也節省了時間和財力,不少家庭表示支持。立法會議員劉國勳曾表示,「這樣的政策調整,既能讓內地港籍學童不用跨區就讀,也進一步減輕北區區內學額緊張的情況,帶來雙贏。」
天水圍和上水所處北區等地學童較為集中,許多小學部份年級有超過半數的跨境學童。但是,2017年政策發布之後,有小學表示該學年派位後未有入學的小一生比率較去年高出20個百分點,相信和政策有一定關係。
社會運動令家長擔憂
兩年之後的今天,跨境學童回流的歷史又重演了。但這次又和什麼原因有關呢?在社交網絡上跨境學童的群組中,率先出現一些家長表示因為擔憂孩子安全,決定從今年新學期起孩子不再跨境上學。根據本港一些媒體報道,因為反修例風波持續半年,家長擔憂社會局勢問題,於是申請退學。在學界方面,有的學校表示今年僅錄得個位數的跨境小一新生,較往年呈斷崖式暴跌。聖公會天水圍靈愛小學今年共取錄七名跨境小一新生,校長稱雖無入讀小一的跨境生退學,但相關人數較去年減半,二三年級則有數名跨境生退學,原因不明。屯門興德學校亦有三名學生退學。
李婷告訴記者,小黑班上有一個小朋友這個學期退學回內地了,「這比較少見,因為他們是小學高年級了,回內地要重新適應(內地教育體制),相當於重新開始。」背後原因,李婷表示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身邊逐漸有學童選擇了回去。
霏霏的班上也有同學離去,Susan聽聞這個消息後,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些上水周邊的新聞,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麼影響孩子的消息,有時她暗自在思考,早點讓孩子在深圳上學,是不是有助孩子成長的選擇。
Susan的跨境學童微信群中有三百多人,曾經討論的內容不外乎是香港學校資訊的分享。但是,在2019年下半學期,陸續有將近五六十位學童的家長開始詢問深圳學校招收港籍小朋友的情況。「每天都有十幾個家長在群裏討論深圳學校的教育質量,感覺有的爸媽做了很多功課。」
Susan偶爾也參與一些類似話題,她發現2019年9月份的開學季,家長群裏有七八個孩子已經回深圳上學了,包括霏霏熟悉的小朋友。其中原因多樣,但她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家長說,「香港最近鬧事的都是學生,這裏的教育出了一些問題,我不想讓我的孩子將來也無法認清事實。」
另一位家長直接預測,這樣隔三差五鬧事,孩子的課程會受影響。反修例運動開展至今,已經經歷過幾次中小學以及幼稚園停課,例如11月13日連續停課幾日,應驗了前段時間家長們的擔憂,這無疑對學生造成一定影響。許多跨境學童當年背負眾望,來港求學,付出的各種成本不小,家長如何輕言放棄?如今,一個學期快要結束了,更多的家長持觀望態度,彷彿在進行一場博弈。
(因應要求,受訪者皆為化名。)
繼續閱讀:【跨境學童.二】港生內地上學有新政 深港教育孰優孰劣?
上文節錄自第197期《香港01》周報(2020年1月13日)《跨境學童回流深圳?雙城求學路上的取與捨》,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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