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港內地生.四】與「內地生」對話:符號與誤讀
編者按:反修例風波愈演愈烈。動盪的社會氛圍中,「內地生」被迫夾在兩地文化碰撞的縫隙中,面臨身份選擇和政治思辨的雙重困境。前文中,記者採訪了兩位內地生在此次事件中的所思所慮,試圖探討影響他們進行身份選擇的因素。在採訪過程中,林汀和Cindy都曾表示不能理解其他「立場」的群體在運動過程中的經歷與想法。10月19日,記者邀請秉承「和理非」原則的「香港人」 J君,與林汀、Cindy展開對話。
甫一坐定,林汀和Cindy便同時向J君發問,問他如何看待中大女生掛起國旗被攻擊事件。
J君回答:「首先,如果我們推測這個女生主觀上有什麼意圖,其實是不恰當的。因為我們並不是當事人。那麼討論掛國旗被攻擊這件事,我認為背後其實反映了當下香港兩種價值觀的衝突。一種是具有民族主義性質的親中國價值觀,一種是追求民主自由的親西方價值觀。當下的香港無論是媒體還是校園都充滿了親西方的呼聲,在這個呼聲的浪潮中,這個女生作為一個親中國的人士,不希望自己的聲音被淹沒,於是有了這樣的表達—儘管在言論自由的前提下,一切表達都應當被尊重,但是由於當下的政治局勢,她遭受了親西方價值觀的人的攻擊。我想這可能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林汀表示贊同,「她在文章中提到,其他人有舉其他國家的國旗,她也想在言論自由的基礎上展示中國國旗。有在實驗會不會受到攻擊(的意味)。」
符號背後的認知差異
Cindy對此卻有疑問。在內地,媒體將中大女生的行為稱作「樸素的愛國主義」,「也許她並沒有想那麼多國旗背後的價值衝突。是否是大家對國旗的意義理解不同,就會產生這樣的矛盾?」同時,她以自己為例,說明平時在校園裏看到與自己政見完全不同的宣傳海報或者針對內地人的辱罵性言語,常常感到受傷,以至於格外思念家鄉。「是不是內地生會認為掛起國旗只是一種表達思念的方式,而香港同學則會理解為對政權的支持?」
J君搖搖頭,說:「我認為是同一樣東西。當你去愛國,而這個國家有權威主義時,你愛國就相當於支持這個權威。」
Cindy並不贊同。「我了解我的國家的歷史和現狀,深知它有許多不足之處,但我仍然熱愛這裏並且希望她能變得更好。我對她的愛不是盲目的包容,而是一種更加複雜的情感。」她說,「比如我很多同學也會講,熱愛國家也是熱愛同胞、民族、文化等等,並不等同於對政權的盲目支持。」
J君表示理解。他認為,「愛國」這個詞彙本身就可以有非常豐富的解讀。具體來講,要明確怎樣是「愛」,什麼是「國」。「愛國可以是愛同胞,愛文化等等,這我都能夠理解。但是,表達愛國應該採取怎樣的方式,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我認為,用掛國旗來表達愛國,這是一種被『設計』出來的方式,包括國旗本身也是一個被『設計』出來的產品,『國家』這個概念亦然。比如在中國,愛國就等於愛共產黨。那麼,當你使用這些被設計的手段和產品來表達愛國,就有種變相地被設計者所利用。如果我們拋棄掉這些被設計的東西,是否還有別的手段來表達愛國呢?」
林汀回憶起讀小學時參加升旗儀式的經歷。三年級時她被選為護旗手,每周星期一要舉着國旗從全校同學面前走過。彼時尚年幼的她心中充滿了驕傲之感。「這就是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我們,國旗就是國家,二者不可分割。這是我們從小學會的表達愛國的方式。」
林汀進一步發問,為什麼內地媒體要一再渲染中大女生「樸素的愛國情懷」,「為什麼愛國還分為『樸素的』和『不樸素的』?」
J君指出,這與「民族主義」的起源有關。民族主義起源於歐洲,但在早期只是同一地區的人民由於有共同的語言、文化、社區、生活經歷以及需要團結求生的生存狀態而自發地產生出榮辱與共的情感。後來這種情感被政權所利用,將自發的民族情感轉化為一種國家的力量,以此來擁護政權、支持政府運作與行動。他進一步解釋:「如果非要將愛國分為『樸素的』和『不樸素的』,那麼,前者應該是指早期這類不涉及政治的、對共同生活的族群的情感。但是,這個女生使用了政治設計的產品,用政治設計的方式去表達愛國,就不能避免面對政治的風險。她的愛國行為不能稱之為『樸素的』。」
林汀表示能夠理解J君的觀點,同時指出,這種看法其實忽視了內地生的成長經歷,「我認為這裏存在一個認知的差異。就是說,內地的同學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我們不會認為愛國有什麼問題,覺得愛國就應該這樣表達。你大可以說這裏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因素,但如果忽視具體的個人經歷,透過對符號的理解就簡單地去判斷這個人的立場,就很難避免針對個人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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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91期《香港01》周報(2019年12月2日)《對話「內地生」:符號、誤讀與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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