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登山賞楓紅 韓國山地文化初探
每年都去一個地方賞秋紅，感受大自然之豐美。去年是河南南太行山一帶，今年是韓國22天走南闖北的山地行。韓國是山地國家，國民以沿着山脊穿越太白山脈為榮；近年，由於徒步旅行的興起，各地修建及連接了不少自然公園的美麗山道，環繞智異山的山道是274公里，而最長的遠足徑「海波浪路」，由南部釜山北通往北部江原道的統一瞭望台，全長約770公里。
撰文、攝影：楊映波
筆者只是隨着秋紅的擴散，走過九個自然公園的部份山徑……不過，在山中已可感受到韓國人的自信與熱情，在溪流曲折間得見古意盎然的山寺，南部七間寺院剛於去年成為世界文化遺產，豈只賞秋紅那麼簡單。
在韓國賞秋楓，論楓紅、山勢當然以雪嶽山最美，它更讓我們心情跌宕起伏。根據韓國觀光公社的預測，在雪嶽山紅楓盛況之日才飛往韓國，可惜到達束草雪嶽山國立公園大門口時，我的心情跌到低谷—紅葉淡淡，今年是一個暖秋！
看紅楓夾道的美景惟有往高處去，於是，我們先登上海拔873米的蔚山岩路線，終於在近山頂位置迎來一段絢爛秋紅之路。蔚山岩是韓國壯觀的奇岩，為雪嶽山標誌，由六個花崗岩山峰組成，上到狹長嶙峋的山頂，有不少圓圓的風化穴水窪，四周懸崖峭壁，位高勢危！主峰大青峰（海拔1,708米）在對面，可一覽外雪嶽群峰的全景及正在形成中的七彩秋色；另一邊景致更開闊，俯拾城鄉及東海岸……
據說，韓國人對雪嶽山山脊和東海（日本海）皆有信仰般的嚮往，從深山雪嶺的山脊走出，大海令人豁然開朗，成為力的泉源。而我找到一小角坐下，感受山頂呼嘯的風聲。
「白頭大幹」 乃民族之魂
韓國人之所以希望沿山脊穿越雪嶽山至智異山的太白山脈，是其為貫穿朝鮮半島脊樑的巨大山脈「白頭大幹」重要部份，國歌歌詞也有「白頭大幹」呢。朝鮮半島70%是山地，白頭大幹是一條綿延1,600公里的分水嶺山脈，由多條山脈組成，從最北端的長白山（白頭山）開始，當中著名的群峰還有頭流山、金剛山、雪嶽山、太白山、俗離山等，直到南部的智異山。可是三八停戰線將半島一分為二，自此雪嶽山便成了韓國山嶽之最北，韓國秋紅之火也自此燃點，並向南擴散……
雪嶽山國立公園位於江原道，有近五個香港島面積那麼大，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指定為「生物圈保護區域」，更是韓國賞楓排名第一的勝地。它主要有三個入口：束草市雪嶽洞神興寺地區（外雪嶽山）、麟蹄郡百潭寺地區（內雪嶽山）及襄陽郡五色藥水地帶（南雪嶽山），遊人一般去雪嶽洞神興寺地區，因為有權金城纜車和眾多長短步道，景致也多樣化。不過，讓我們驚喜的卻是後兩者，因微氣候不同，到訪時竟是紅楓最盛之時！紅葉變幻真如人生，難以預測，不知前方有什麼在等待我們，這也是旅遊趣味吧。
百潭寺路線值得一寫，當坐上景區巴士溯溪蜿蜒而入，美麗的秋紅已撲面而來，深山中藏有一間靜美的百潭寺。下車後，我們卻被滿山秋色吸引，踏上入山之路。這裏甚少外國遊人，而且易行，能讓我細心打量韓國行山人士的裝束舉止，同樣，我們也引來他們的好奇心。不管年齡及男女，他們大多一身亮麗的戶外服飾，由帽、衣、褲到鞋皆符合遠足的防風擋雨、透氣防滑等標準，並善於運用兩支行山杖，全副裝備的不愧為愛山的民族。
其實，韓國的自然公園山中步道大多不易行，包括遊客眾多的路線，山路多由大小不一、高低不平的石頭堆砌，不如香港山路般平穩，所以，去韓國遠足賞楓一定要帶行山杖。這樣才能保證安全順暢，並減少對雙足及膝頭的損傷。
「放下執着」 秋色更美麗
我們從百潭寺經永矢庵向水簾洞避難所進發，又是沿溪邊而行，有嘩啦嘩啦的溪水陪伴，有的泥石路，也有臨溪的棧道，梯級面釘上廢輪胎條，既防滑又有點彈性，路旁豎有韓人寫的漢文詩。這首是十七世紀的《望嶽》：「木末奇峯次第生，晶熒秀色使人驚，望知楓嶽香城外，更有山如削玉成。」望景生情，古今皆同……
我們常常被誘人的金紅秋林和詩句留住腳步，難在預定時間到達目的地。其實，這有違秋季遠足賞楓的守則：盡早起步在天黑之前結束，並預定折返的回程時間。
因為山路總是很長，如果作一天遊的大多數要原路折返，況且秋季陽光在下午四時多已照不入山谷，天黑得很快，摸黑行走很危險，氣溫也驟降，韓國山友見到我們仍往山裏去，都會出聲提醒；所以，不管前面的秋紅多麼美麗，只要時間一到便折返，希望下午五時多能回到山口。
賞秋心態也是一種自我探索的過程，初期總是貪多，拼命往上、往深處走，希望搜羅更多美景，回程時卻弄得狼狽；後期，懂得見好即收，多留下時間往回走，也正好是斜陽映照的最美一刻，光線為樹林鍍上金邊，紅葉黃葉綠葉通通透透的，楓紅染紅了溪水，小松鼠串來串去，讓人心情愉悅，與大自然的契合，也許可以抓拍到一張沙龍照片呢……放下執着，得着更多。
我們上山前會在入口處的公園管理處問明最佳路線，盡量索取韓、英、中文三種公園地圖，讓管理員先用筆沿路線畫一次，方便我們對照着使用。路牌一般只有韓文英文，而問路時，即使語言不通，也可以靠指指點點為自己解困。
韓國語言中69%左右是漢語的變音，我們有時自作聰明地將地名、寺名等，以廣東話或普通話的變音去問路，有時成功，但大多數失敗，朋友曾以廣東話「瀑布」成功獲得回應。
「我也No.1」 展韓青自信
我們也想挑戰一下，像韓國人般在山脊上穿越內外雪嶽山，來一趟連續兩三天的山中旅程，可是山上住宿的避難所，最少要提前兩星期上網預訂，名額很少，秋天旺季更易滿額，無奈之下打消念頭。可是，也曾兩度走上山脊—屬於深啡色標示的高難度登山路段。
第一次是在外雪嶽山，窺探高崖中的金剛窟之後，繼續向馬登嶺進發，手腳並用才可攀越那段又長又陡峭的亂石陣路，在亂石中外望，景色比在蔚山岩及金剛窟見到的更壯麗，群峰更靠近，前面有楓紅烘托。之後，就是踏上一段人迹罕至的山脊路，樹上的青苔更多，紅葉野趣十足，有沐浴森林的感覺。可惜未到馬登嶺，已要原路折返了。
另一次是在五色藥水，繞溪谷而行，路線大多是棧道，屬合家歡級數，遊人眾多。百潭寺溪谷的楓紅是近身簇擁，得「秀麗」二字；五色藥水鑄錢溪谷的楓紅，則有巨岩、瀑布相配有「氣派」……而我們卻誤打誤撞登記了配額，再添一程登上了萬景台！
好陡斜，山路雖然鋪了麻草，也仍滑腳，想放棄時卻得到一班韓國年輕人的鼓勵，辛苦上到的山頂就是著名景點：萬景台，可一覽南雪嶽、萬物相等群峰！此路線曾保育四十六年，2016年秋才解封。這班年輕人很享受在山頂閒坐賞景之樂，我們因要趕車下山，卻對山脊上的分叉路犯難，一位年輕人竟然離隊將我們帶下山，還請我們喝一杯自家泡製的酸甜茱萸茶解渴。感謝他時，他豎起大拇指說：「韓國的山No.1，我也No.1。」展示了對家國的熱愛及自信。
今次在韓國追楓期間，由於遇上溫暖的秋季，未能欣賞到南部最盛況的紅葉，確實有點遺憾，可是已到過九個自然公園：江原道的雪嶽山、全羅北道的大芚山、全羅南道求禮郡及全羅北道南原市的智異山、光州的無等山、全羅南道的曹溪山、全羅北道的內藏山、京畿道的龍門山，還有禪雲寺、順天灣等……遍歷秋色的各種形態，楓之初紅、艷紅、深秋、飄葉，銀光閃爍的紫芒、蘆葦，北部束草東海的日出，南端順天灣的壯觀日落，也知足了，值得珍惜每一瞬間。
在山中，我曾問過一對韓國中年夫婦，秋季都會去賞楓葉嗎？不會厭倦？「不會呀，即使是同一條山谷，每年秋天的變化都不同，都很美。不過，今年天氣比往年和暖，葉子焦得快。」他倆感到惋惜，可能是地球暖化現象造成的吧。
質樸人情 韓國勝一籌
去年秋天，筆者去了河南省西北部遠足，回望河南與韓國的山地旅程，各有特色及優勝之處。
論山勢地質壯麗多變，河南佔優。南太行山有很多深谷峭壁形成一個個山水秘境，如萬仙山、齊雲寨、雲海台、清天河，還有人定勝天的郭亮掛壁公路；再往下有濟源黃河三峽、新安黛眉山、鞏義長壽山，終至登封嵩山。嵩山中的少室山名不虛傳，奇峰險峻、一步一景恍如走入國畫中，真心讚嘆，山下便是「禪宗祖庭」少林寺！千五歲銀杏巨樹金黃動人，鎮守着這座千五年的古剎；嵩陽書院的古韻也令人心醉，中嶽嵩山不愧為五嶽之尊。嵩山與少林寺的功夫也吸引不少韓國遊人。
但論保育和質樸人情味，則韓國山地優勝。對待外來遊客，韓國人熱情、樂於助人，在山野小休時，我們常常吃到當地人分享的食物，在百潭寺的楓林是綠豆粿，在金剛窟下是自家種的柿子，在順天曹溪山是紫菜紅豆飯，智異山千年松下是瑪格利甜米酒配小魚乾等，在香港行山很難遇見吧。
最難以置信的一次是：從雪嶽山下來，同住一間民宿的新加坡何生何太，要請我們嘗嘗當地著名的雪蟹，可惜去到束草觀光水產市場，那間著名的蟹專門店已售出全部的蒸蟹，將要關門，也許是我們四人那份熱切而可憐的表情，一位韓國人竟然將自己訂下那份送給我們，是四隻雪蟹！更不肯收錢……至今仍難忘那份贈蟹之情。
此外，今次在韓國到過的山野全屬於國立、道立、市立或郡立的自然公園，管理方法、保育、教育方面做得較好，植被豐富，大多免收入場費，或收費3,000圜（約20港元）左右。公園內不會有太多食店商店，入到山中更是絕迹，所以，遠足一定要自備食物，但不可以在山中烹煮，不能留下垃圾，也不能吸煙。以我觀察，山路真的沒有人為垃圾，也沒遇見吸煙的人，山中寺廟一直保持古樸的傳統。
而河南多以風景名勝區方式經營，商業味較重，收費較高，難以做到自然資源與民共享。其實，中國國家公園體系訂立得很遲，確要急起直追，2016年才有第一個國家公園—位於青海省的三江源國家公園，現在有11個；據悉全國最少建立60個，最多有200個左右，覆蓋國土面積6%至9%的區域範圍，建設理念包括生態保護第一、國家代表性、全民公益性三個要素。看來，中國國家公園的體驗也要放入我出遊的清單上。
最後提一提韓國的紅葉種類吧，主要是五角楓（槭樹），但韓國人稱其為骨利樹，對骨頭有益的樹木之意，可收取楓糖漿，在智異山2月底有「骨利樹藥水節」，預告春天的來臨。其他的紅黃葉是六種櫟木（橡樹），以及漆樹、鵝掌梑等，一般在10月中下旬由北部雪嶽山開始進入秋紅盛期，漸漸擴散染紅中部山野，南部的內藏山、智異山要到11月中旬左右才最美。其實走入山地大自然，打開感官，即使純粹簡單的欣賞，也會令人平復情緒，恢復精神。
《香港01》周報特約撰稿人楊映波其他文章：
上文刊登於第191期《香港01》周報（2019年12月2日）《深秋登山賞楓紅 韓國山地文化初探》，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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