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把狂言帶到聯合國 特朗普的矛盾價值觀
聯合國大會的演講環節,通常是國家領導人闡釋外交政策或宣揚立場的舞台。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9月19日首次出席聯合國大會並發表演講,分外矚目。演講中他沒有使用外交辭令,反而延續了競選時的風格,毫不避諱地批評聯合國效率低,高呼「美國優先」,用激進言語區分敵我。除了朝鮮這個焦點議題,特朗普還四處點火,向伊朗及委內瑞拉開炮。種種現象都引人關注到底特朗普要釋放怎樣的訊號?他帶領下的美國,又會選擇什麼外交路線?
美國東岸時間9月19日早上,特朗普首次站到聯合國大會的舞台上,發表歷時42分鐘的演講。他警告世界面臨巨大危險:流氓政權發展核武、恐怖分子在全球擴張。一如外界預期,朝鮮政權成為他發炮的頭號對象,他用一貫誇張的口脗警告:「如果朝鮮威脅到美國和盟友,美國將會『徹底摧毀』朝鮮。」他又花了大量篇幅,抨擊世界上另外兩個「流氓政權」——伊朗與委內瑞拉。
他批評伊朗「在偽民主的包裝下,輸出暴力、流血和混亂的殺人政權」,又指摘委內瑞拉馬杜羅(Nicolas Maduro Moros)政府「背叛人民,竊取權力,維繫災難般的統治」。這樣的外交辭令即使在一般外交場合都很少出現。一些評論將特朗普的言論與喬治布殊(George W. Bush)的「邪惡軸心」相提並論,兩者的不同在於喬治布殊的「邪惡軸心」包含伊朗、伊拉克與朝鮮,而特朗普的「流氓國家」則由委內瑞拉取代伊拉克。不同的是,「邪惡軸心」一說是出現於2002年的國情咨文,而非外交場合。
基於《聯合國憲章》提出的和平主義和集體主義原則,各國領袖在聯合國發言時,多傾向展現合作及「鴿派」的態度。特朗普公然叫囂「摧毀」一個有2,500萬人口的國家,無疑偏離了美國總統的常規。
強硬言辭偏離常規
特朗普一貫以來反政治正確的風格,早已讓許多人擔心他站上聯合國舞台,會否損害美國形象。美國《外交政策》評論:「總統先生已經玩夠了美國優先那一套,現在應回到嚴肅外交的軌道上。」《紐約時報》則呼籲特朗普「體認到自己的話應具有國際公信力,不該像個Twitter上的鍵盤戰士或是外交初哥」。
在就任總統前,特朗普形容聯合國是「正逐漸淪為一個供人聚腳、聊天和玩樂的俱樂部」,加上他高舉「美國優先」旗號的民族主義姿態,令外界普遍認為他並不看重聯合國這個多邊主義平台。但特朗普帶領一個高規格的代表團赴會─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H. R. McMaster)與國防部長馬蒂斯(James Mattis)均在其列。上周一初次與其他國家領袖開會時,他表現得彬彬有理,用符合外界期待的態度,提出聯合國應該改革以減少官僚主義、增加效率。然而一日後的演講環節,他便打回原形。
特朗普當然不是唯一一個在聯合國大會上作出激進言行的人。前蘇聯領袖赫魯曉夫(Nikita Khrushchev)被指曾在會上用皮鞋敲桌,抗議菲律賓代表發表敵對言論;利比亞強人領袖卡達菲(Muammar Gaddafi)曾在發言抨擊聯合國時,激動得疑似撕毀《聯合國憲意》其中一頁;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Hugo Rafael Chávez Frías)曾把喬治布殊比喻為「惡魔」……但是,國際輿論無法想像一個來自民主大國的領袖,也會在如此莊嚴的場合發出惡毒言辭。英國《衛報》批評,特朗普的言論不像一個美國總統應有的樣子;瑞典外長瓦爾斯特倫(Margot Wallström)則形容,這是在錯誤時候、錯誤場合所進行的一場錯誤演講。
「每個國家都應更關注自身利益」
嚴格來說,特朗普9月19日的演講內容,並沒有脫離白宮事先在新聞稿中提出的「主權」和「責任」概念:一邊呼籲各國以民族主義和現實的國家利益作為外交的指導思想,一邊呼籲國際社會共同抵制「流氓政權」。除去「摧毀」等激烈言辭,他也用了相當篇幅讚揚聯合國在過去幾十年為維護國際和平所做出的努力,並重申:「如果聯合國能變得更有效率,也能在未來繼續發揮這一作用。」此外,他例行提及美國為人道主義和全球發展所盡的義務,並呼籲其他國家展現更多承擔。
可是,特朗普畢竟展示了鮮有從美國總統身上看到的「戰鬥格」。他在演講中21次提到「主權」和「主權國家」的概念。在過去,這一詞語通常被中國和俄羅斯等提出,以抗拒西方國家針對人權或其他國內事務的批評。奧巴馬(Barack Obama)八年前在第一次聯大演講提到:「在嶄新的21世紀,一個國家凌駕於其他國家的企圖不會存在。我們要改變舊世紀的論述和習慣,用團結和互相幫助迎接新的世紀。」特朗普則說:「作為美國總統,我會永遠將自己的國家放在第一位。民族國家仍然是改善人類生活狀況的最佳組織形式。」
特朗普還把「美國優先」國際化,主張每個國家應更關注自身利益,不必追求虛無的政治正確。但矛盾之處,是他同時盛讚馬歇爾計劃(The Marshall Plan),認為美國的付出使歐洲變得強大,鑄造了戰後的穩定和平。有論者認為如按特朗普的主權觀念,朝鮮發展核武亦可被解釋為內部事務,也可被看作「朝鮮優先」舉動。不過對特朗普而言,主權概念似乎存在雙重標準,朝鮮、委內瑞拉和伊朗就不應擁有主權。
《華盛頓郵報》分析,特朗普言論前後矛盾,一大原因是白宮內部傳統外交流派和「美國優先派」拉鋸。傳統外交人員不願意放棄美國的國際領導地位,及對全球事務的介入能力,然而,隨着特朗普進入白宮的「另類右翼」人物,堅持演講必須反映出外交新思維,將「美國優先」轉化為鼓勵各國發展自己的民族主義。
特朗普這篇記錄在案的演講辭,明顯不像他半夜三更在Twittter的留言那樣即興。他的對象不僅是在聯合國會議廳內的逾百國代表,還有數千萬計在大選中被他的民粹辭令打動的美國選民。美國老牌保守派雜誌《國家評論》(National Review)資深編輯龐納魯(Ramesh Ponnuru)在彭博網站的專欄批評特朗普其實是用民族主義的挑釁姿態作掩飾,對國際秩序發表了一種符合美國常規的觀點。
嶺南大學政治學系教授張泊匯接受《香港01》訪問時則認為,隨着班農(Stephen Bannon)失勢,傳統的特朗普主義者已失去影響力。「演講更多體現了他自我學習的過程。從一開始堅持孤立主義到意識到美國有切要參與全球事務。」張泊匯補充,雖說演講還帶有特朗普競選時的風格,但他的外交路線會逐漸回到美國全球主義的傳統之中。
喚起西方愛國主義
從另一個角度理解,特朗普之所以提出民族國家的觀念,意在重新喚起西方世界的愛國主義。二戰時美國正是在這樣的情緒之下,帶領盟國擊敗納粹,又在冷戰中帶領西方世界與蘇聯為首的共產主義世界對抗並獲得勝利。重提馬歇爾計劃可以連結這份歷史情結與特朗普呼籲各國所付出的「責任」。馬歇爾計劃代表了美國對西方盟國的庇蔭,如今美國盟友大都成為成熟、強大的國家,有更大的責任與美國一起對抗「自由世界的敵人」。
正如《霍士新聞網》的評論:特朗普做了兩個演講,第一個演講同過去幾十年的共和黨總統並無分別,都是呼籲盟邦團結支持美國,配合美國的全球行動;另一個演講則屬於特朗普─他不想用自由、民主這些「空洞的概念」呼籲各國,而要用強烈的語氣營造一種戰鬥的概念。「讓美國再次偉大」勾起了美國人對上個世紀末強盛美國的懷念,同時他也想勾起別國人民,對於全球化來臨之前西方世界盛極一時的懷念。不論從何種角度解析特朗普的演講,都能明顯察覺到他和奧巴馬在外交理念上的不同。《華爾街日報》分析:「堅持特定意識形態和自由主義的外交路線已終止,美國將會更重視自己的利益,並在此基礎上與各國發展關係。」其次,特朗普的外交重心將會從奧巴馬時期的多元化議題,集中在安全議題上。特朗普在聯合國大會上隻字未提環境問題及美國在《巴黎協定》上的最終決定,他所有論述幾乎都圍繞本國及盟友的安全而展開。
在列根(Ronald Reagan)時期,美國也推行高度現實主義的外交路線,支援一切親美力量而不考慮其人權背景。後來被喬治布殊列入「邪惡軸心」的伊拉克薩達姆政權,乃至加勒比地區多個威權政府,都曾處於美國庇護之下。忽視環境保護這類社會議題也非特朗普的專利,人們對喬治布殊政府拒絕《京都議定書》的經歷仍歷歷在目。特朗普首次在聯合國大會發表演講,偏激言辭引起兩極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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