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對台灣而言 香港還是原來的香港嗎?
「香港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香港了」,防疫解封過後,幾乎每個打算到香港旅遊的台灣民眾,身邊都有人會對他說這句感嘆。諷刺的是,說這句話的台灣人,多半已經很多年沒到過香港,或者根本沒到過香港。這句話多少反映了一部分台灣人近年來的香港認知,但通關之後依舊有相當多的台灣人飛赴香港吃喝玩樂,也有相當多的台灣YouTuber以香港作為題材,異口同聲說道「好好味」。
換言之,經歷過2019年「反修例」風波以及新冠疫情摧殘後的香港,對台灣人來說形成了政治/娛樂割裂開來的矛盾二元認識,既害怕又期待。這種情感結構,有點像是香港九七回歸之前,部分港人對「九七大限」的想像和憂慮,直到那年7月1日過後,才發現「馬照跑,舞照跳」。
《香港01》駐台首席記者於6月1日返港述職,連日實際感受現在的香港,與2019年之前究竟是不是「同一個香港」?
香港的「變」與「不變」
說香港完全沒有變,這不是實話。一位在回歸前即入籍香港的台灣人告訴《香港01》記者,他發現近來香港服務業人員的態度明顯趨於消極,特別表現在年輕從業人員身上,他認為這是港區國安法落地之後,香港年輕人憤怒之情「由明轉暗」的表現。一位近幾個月轉赴香港工作的台灣人則說,他感覺香港這座城市有一股暴戾之氣,新聞報道經常出現兇殺案,6月3日鑽石山荷里活廣場發生的砍殺命案,更是震驚全港。
與此同時,中央的大政方針,以及中華文化元素,在香港也能看到更為浮上枱面。比如走進三聯書店,以習近平或中國共產黨為名的繁體版書籍,擺在了店面顯眼的位置。走進西九文化區的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外表看似小巧迷你,展場內容卻格外精緻細膩。走在大街上,除了到港旅遊的內地客之外,本地市民的普通話對話場合越來越多,年紀越小普通話普及程度越高。
說香港完全變了,這也不是實話。今(2023)年維園沒有舉行六四紀念集會,但在街頭上仍能見到零散的市民,身穿六四紀念T-Shirt,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對中國現代史重要事件的理念。包括《香港01》在內,幾家主要的傳媒亦以社論層級論述六四,特別是《香港01》從「一國兩制」2.0的視角,重新解讀了六四之於香港的全新意義。
香港社會百態如昔忙忙碌碌,作為世界人口密度名列前茅的地區,香港地鐵依舊擁擠嘈雜,銅鑼灣仍舊是香港年輕族群聚集的次文化集散地。而在車水馬龍道路旁見到的「簡約公屋」,說明了住房等深層次矛盾,依然是香港經歷政治動盪過後待解的急迫難題。
反修例風波後的「錯覺」
記者走在馬鞍山、烏溪沙一帶的商場連接空橋上,還能見到19年事件的「遺跡」,無法清洗乾淨的口號噴漆,模模糊糊地刻印在這座城市之中。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一旁為生活奔走的來往行人,以及修復之後的地鐵設備等等,給人一種19年風波似乎未曾發生過的奇妙錯覺。
事件爆發之時,記者在台灣同步關注,認為終會有停歇的一天,因為每個城市都有着與生俱來的自我修復能力,差別只在於時間或長或短。如今踏上了這座確實經過修復後的城市,一位觀察力敏鋭的香港同事表達了不一樣的觀點:她也曾經出現過那場巨烈動盪未曾發生的錯覺,但她認為今日香港的復軌如常,其實折射出來的是港人不願直面錯誤的心理,對於當時錯判形勢的後果,最終選擇了沉默與迴避。
或許前後兩種觀點沒有孰是孰非,而是同時兼有造就了今日香港的樣貌。這正是「一國兩制」從消極走向積極的必由過程,中央與香港都在重新探索「一國兩制」的框架和原則。鄧小平說的「摸着石頭過河」,同樣可以用來比喻香港的「一國兩制」。因此,一些台灣人說的「香港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香港了」,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因為香港在歷史上就是在變與不變的同構之中前進。所謂的「原來的香港」真的存在嗎?恐怕只是台灣人把自我期待與自我焦慮投射到了香港身上。
台灣真正需要擔憂的事情
在與香港同事交流過程中,無論是公屋亂象,抑或是隨機命案,事實上可以發現這些問題從來不是香港所獨有,台灣也是時有所聞,甚至有過之無不及。這些問題當然是政治問題,但統統歸咎為政治未免太過簡化,它們同時還是治理能力,以及資本主義過度膨脹扭曲的後果,與有沒有「民主」或「民主」程度高低,沒有必然的關係。
台灣先天的體質優於香港,但還是社會弊病叢生。而香港多了一帖「一國兩制」藥方,在「一國」的原則之下,「兩制」可以揚長補短。記者此次特別體驗了香港往來深圳不同口岸的「一地兩檢」和「兩地兩檢」,早已不見當年政治上的紛擾,深夜時分口岸依舊熙來攘往,兩地民眾用「腳」褪去了政治陰影,實際見證了融合發展的必要與必然。
台灣與其嘲諷「香港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香港了」,不如直接到香港走走看看。台灣與其渲染「香港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香港了」,不如深思當統一腳步逼近時,該如何面對統一,又該如何避免重蹈香港曾經的覆轍。台灣與其擔心「香港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香港了」,不如思考倘若統一不再遙不可及,到底該選擇戰爭還是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