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平民日記：在法港人　被疫情破壞的外國夢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已然成為百年來最嚴重的全球公共衞生安全危機。值此疫情期間，每個人都被捲入其中，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感受。有些人的經歷令人悲傷，有些人的經歷則可令人會心一笑。
《香港01》嘗試聯繫那些願意分享故事的人，將其不平凡的內容予以呈現，希望能帶讀者更清晰地認識、理解、看待這場全世界共同面對的經歷。

疫情於歐美各國爆發之初，海外港人的日常生活受到各界關注。很多媒體的報導集中於最為棘手的短期問題：肺炎感染風險高不高？有無口罩等物資？能否外出等等。對歐美而言，而今最危險的「爆發期」已然過去，諸如生計、工作等長期問題愈發凸顯，未來幾個星期，乃至未來幾個月的情況又是如何？

01與數位身處法國的香港人取得聯繫（也包括一位澳門朋友），試圖了解疫情為他們旅居海外的計劃所帶來的改變。疫情不只是一種衞生危機，它背後也有經濟和政治的危機。目前住在法國的港澳人士要怎麼應對？他們來國外尋找的機會之門是否要關閉？甚至要放棄自己的法國夢嗎？

我在法國已經4年了，但最近開始重新考慮這裏的生活。

根據西班牙智庫Funcas的最新報告，疫情會給歐洲帶來的重大經濟影響當中有「部門和地方的不平衡影響」（uneven sectoral and local effects)，長期可能導致「企業嚴重倒閉」（significant corporate failures）。這意味着經濟的某些部門將受到較大的衝擊，在這些部門經營的公司將面臨巨大的損失。

Mandy的故事可能是其中的典型。

Mandy四年前來到法國學習碩士學位，尋找冒險。畢業後，她與一家IT外包公司簽定長期合同，公司派她到Amadeus工作。Amadeus是全球旅行和旅遊行業的主要IT供應商。為了這項長期的任務，她搬到法國南部的昂蒂布（Antibes），再次在法國開始新生活。

然而，疫情爆發以來，最早被影響的經濟產業就是航空業。從一月開始，全世界的航空業開始衰退，以致Amadeus切斷了與Mandy公司的合同，令她以前所享有的穩定職位突然消失，被公司按「部分失業」處理。值此時，隨着法國的全國「封城」，她目前都需在家隔離，即使身處美麗的法國南部，也無心、無法享受。

前兩個星期，我一直有些抑鬱。部分失業和在家隔離對我來說並不容易。

法國政府的「部分失業」計劃（chômage partiel）被視為歐洲疫情下最慷慨的經濟刺激方案：任何需要減少或停止活動的企業，都可以向政府申請失業補貼給員工。 是份補貼足以確保員工領取約月薪八成的失業金。法國逾千萬人部分失業，佔私營部門勞動力的一半以上。

不過，雖然Mandy還能受到政府的支持，但是在家隔離「部分失業」的生活，與她起初來法國尋找的「冒險」可謂差之千里。為了發泄這些新的焦慮，繪畫成為了她新的依託。在此疫情下，也讓Mandy重新考慮未來是否要留在法國繼續發展，她表示：「前兩個星期，我一直有些抑鬱。部分失業和在家隔離對我來說並不容易。」

除了「企業嚴重倒閉」，Funcas的報告還指出另外兩個主要影響：「GDP大幅下降」和「就業和家庭收入損失」。根據法國央行的估計，全國「封城」已經導致法國經濟在2020年第一季度萎縮6%，是1945年以來最差的表現。

6%在聽起來可能只是一個數字，但這已經深刻地影響到約一年前搬到法國的Freddie和Gary。

Freddie持工作假期簽證來到法國，現在與一個法國家庭生活在一起，並幫助他們照顧孩子。Freddie在他的YouTube頻道上分享着自己的經歷。和許多其他香港人一樣，他本來希望能夠在法國待兩至三年，因為一年時間很短，希望在working holiday 內找到一份較穩定的職業，然後申請工作簽證繼續留在法國。然而，突如其來的疫情讓這個計劃頃刻打散。

本來還猶疑應留下發展還是返回香港，現在的情況只能選擇回港。

Freddie表示，「法國疫情在三月爆發，所有事情都來的很急。前一天還在工作，下一天已經宣佈所有商鋪嚴禁營業，市民若沒有特別原因嚴禁出門。暫時最新安排到5月11日，法國政府會再公布相關措施」。

「法國失業率本來就很高，若不是一些較專業的行業，就會較難找上工作機會，公司寧願選擇本土勞工，卻不願冒險為外地員工提供簽證資格。加上疫情問題，相信情況只會更加嚴重。我本身在香港是手球教練及健身教練。但法國手球水平很高，比較專長的技能變成平平無奇。我又不能說一口流利法文，在溝通上存在很大困難，因此更難找工作，最後加上疫情亦令我無法在簽證到期前找到新工作。」

除此之外，Freddie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現在社會正常運作起來起碼要八月份，我簽證在七月到期。因此計劃要改變了，本來還猶疑應下留還是回港發展，現在的情況只能選擇回港發展。」

來自澳門的Gary也在Youtube上分享了他住在法國的經歷，但他的故事有點不同。他來到法國並不是為了尋找冒險或什麼機會。正如他在自己的頻道中解釋的那樣，「澳門人，娶左個法國人。因為一個承諾，一個責任，移居法國，開始新生活 —— 做全職奶爸！」。

然而，在他積極的態度背後，卻隱藏着一種掙扎：在法國找工作非常困難。一星期前，Gary上傳了一個新的短片，它名為「5個係法國難找工作的原因」。儘管來法國之前，他已積累5年的人力資源管理工作，但一直無法突破語言、文化和法國官僚主義的障礙。

現在，隨着危機的到來，他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他向我們解釋，「我覺得招聘已經被凍結了」，然後補充道：「最近我在遞交申請後30分鐘就收到了拒絕郵件，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檢查過，還是只是自動回復。」

雖然法國政府在危機期間採取了保護工作人的措施，但創造新的工作崗位已經不在它的考慮範圍之內。如果說危機前你還在掙扎着找工作，現在幾乎變得不可能了。對Freddie來說，這可能意味着提前結束他的法國經歷，回到香港。但對於像Gary這樣的家庭來說，未來就不那麼確定了。

在與我們溝通時，Gary還堅持他的積極態度：「我對新的機會持開放態度，可能在這裏，也可能在歐洲或亞洲各地。看看生活會給我們帶來什麼。但首先，需要等COVID-19的局勢先冷靜下來。」不過，這最後一點正是問題所在。

Funcas報告的專家警告稱，這場大流行病對生計的長期影響之規模，將取決於情況「冷靜下來」需要多長時間。如果危機很快結束，Gary一家的生活可能有機會恢復正常。但是，假如世界上出現第三波、第四波疫情，成千上萬的家庭就將不得不面對失業和收入減少的困境。愈來愈多的外國夢，也只會隨之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