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伴生》到《有敬》 黃肇邦從百歲老人身上學懂生命價值
我們時常祝願老人家長命百歲。香港有個婆婆,活到104歲,卻時常問:「天主何時帶我走?」 這個婆婆朱有敬,是導演黃肇邦最新紀錄短片《有敬》的主角。《有敬》是導演另一套紀錄長片《伴生》同期拍攝的作品,也同樣以生死教育為主旨,提出「長命百歲是否一種福氣」這個疑問。
乍聽或會以為故事傷感,但黃肇邦卻說:「有敬婆婆讓你明白自己生命的價值。」
攝影:江智騫
《有敬》與《伴生》 兩種生死教育
去年年尾在院線上映的《伴生》,記錄了三個家庭面對年長者患病及離世的心路歷程。最近入圍ifva的短片《有敬》與前者面向不同,卻也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導演更將之比喻為自己的兩個孩子,在生死教育這個大主題下,作品各自探索關係、溝通以及生命價值等議題。
一向希望探討生死議題的黃肇邦,在前作《子非魚》的放映中認識了東華三院的負責人,由是便於東華三院做了數個月義工,認識了不同的長者以及他們的家人。由於語言溝通、受訪者意願等原因,最後用兩年時間緊貼了解及拍攝的,共有四個個案,《伴生》展示了其中三個,《有敬》裏的有敬婆婆是第四個。
黃肇邦過去接受關於《伴生》的訪問時,總會提到有敬婆婆這個案:一個104 歲的婆婆,無兒無女,當年隻身來港當「馬姐」(女傭),大半生照顧別人的孩子,老來卻只剩一位牧師當監護人,二十年前開始行動不便,每天哀嘆想回天國……顯然,黃肇邦很重視有敬婆婆的故事,原來他亦曾經試圖將婆婆放到《伴生》之中,最後卻選擇獨立製作成短片。
《有敬》跟《伴生》的方向有些不同。《伴生》主要想講照顧者與被照顧者,即是同行者的關係;至於《有敬》,相對在探討生命價值等問題上着墨多一點。而且想到既然已經有長片《伴生》,可以對廣泛觀眾作教育和分享,那《有敬》這部短片或者可以走入校園、社區,作另一種功能。
人不是只為自己活着
生死教育的範疇如通識科一樣廣泛,《伴生》着墨於照顧者與被照顧者的關係,也講到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能力。至於《有敬》,黃肇邦形容是他很喜歡的一部作品,卻坦承是「挺難處理的事」。他用了兩年多時間去觀察,由起初片面地以為有敬是個厭世的婆婆,在不斷相處與觀察之下才發現,原來她也會有品味,喜歡別人讚她,是個十分可愛的人。黃肇邦反思:「很多時我們見其表面,卻不知道實際蘊含的是什麼。」
黃肇邦覺得自己從有敬身上學懂——人不是只為了自己而活的,一個人帶給其他人的價值,有時連自己也未必知道。婆婆參加牧師女兒的婚禮,沒有做些什麼,但她的出現足以成為一份意想不到的深厚祝福。「有些人想自己進步,想眼光變得更闊,這是對他們很重要的價值。雖說人也是要增強自己的能力,但對我來說,這些東西讓我幫到其他人,比起怎樣填滿自己理想的框框來得重要。」黃肇邦如是說。
拍紀錄片還原看事物的角度
不像劇情片一般都有完整的劇本,那一套紀錄片到底該如何判斷是時候停下來呢?起初黃肇邦也不停問自己到底在拍什麼,經過兩年的拍攝,他得出一個想法:「很多人覺得,拍紀錄片應該是帶着很多問題要去探究,要很清晰。但對我來說,我會很關心拍攝的課題,但它會發生什麼,因為我其實也在不斷學習中,所以必須很誠實和虛心去學,拍的過程當然也會思考在拍什麼和正在發生什麼事,但當刻一定不會想得通的。當你想通時,也就是你該完成這件事的時候。」
拍攝門檻降低,不少人都拿起鏡頭,想拍攝和呈現一些事,但黃肇邦卻倒過來說:「我不一定要拍的,其實最初也沒有想着一定要做導演,只是誤打誤撞以拍攝手法表達自己想做的事。」他時常問自己,也問新一代想從事電影拍攝的人:「為什麼要拍?要呈現的是什麼?是否不拍不可?還是只為滿足自己拍攝的慾望?」問這麼多,因為他深明拍攝過程對受訪者必會造成影響,處理不宜甚至會造成傷害,如果最後還是選擇「犠牲」他們,必須有勇氣承認,同時要肯定可以饋贈更多倍的意義。
對黃肇邦來說,拍紀錄片的意義在於還原看事物的角度,令大家不只用從上而下的角度去感知世界。雖然一直從拍攝中學到更多知識,但他沒有覺得自己比從前掌握世界更多,反自覺愈拍愈無知。
導演簡介:
黃肇邦,1986年生於香港,畢業於香港樹仁大學新聞與傳播學系。2011年獲得CNEX基金會資助拍攝首部紀錄長片《子非魚》,作品先後入選多個國際影展,獲香港亞洲電影節「亞洲新導演獎」提名及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紀錄片獎」等獎項。2014年憑紀錄短片《延長線》代表香港參加第十四屆威尼斯國際建築雙年展。最新紀錄長片《伴生》獲第23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年度推薦電影」。